王仪笑道:“呀,你也看出来了,这位前辈用的是咱们十二家的身法气劲。你别担心!他看上去虽然有些古怪吓人,对我倒是一直很好的。”
王樵仍然目光只定在他身上,道:“……你管他叫前辈……你认得他么?……他年纪很大了?”
王仪道:“这说来话长……算是路上认识的。他看上去年纪很大了,仿佛修炼某种异术走火入魔,身形相貌与常人不同,实话说我不太敢多看。但他武功如此高强,那想来得有数十年的潜心修为方能达到,那自然是前辈了。”
王樵要问的自然不在于此;他于十二家的武功身法同样一窍不通,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的身法他是看惯了的:在那些贪睡惫懒的清晨,能够吸引他抵着寒冷困顿也要早早坐在武场的动力,就是等着看清晨第一缕金色的晨光落在喻余青的脸上,照得他一边的眼睛仿佛琉璃珠一样熠熠生辉,脸颌的轮廓被晨光的影子勾得更深,好像把一个画上的人物,用天地间的妙笔给活脱脱勾勒进现实里来,看他举手投足,行云流水,收时是抱月入怀,肺腑清光暖;放时是停眸若昼,吐纳天地开。好像这世上得先见了他这一个人,再能见了山,见了水,见了芸芸众生。
旁人的武功是什么样的,他王樵不懂,也不挂怀;但喻余青的身形姿态,他却决计不会看错。但想到此节,却陡然一凛:喻余青从来与人过招较量都留有余地后手,游刃有余,何时曾见如此狠厉杀招?此时见那一掌“醉醍醐”如玉山倾倒,已扑向贝衍舟头顶,哪里避得开?若是再不收劲,只怕这位小先生的脑袋登时便要开花;此时只见一柄蝉翼薄剑迎着手掌凌厉削来,正是这一招“醉醍醐”的克星,更仗着兵刃便宜,后发先至。
剑为百兵之祖,更是兵中君子,是以十二家中武学从来以剑为主,家中子弟无有不学剑者。文方寄武功在后生中也不算顶尖一辈,但剑上的基础,打得也扎实牢靠。此时双方用的都是族中武学,相互拆解惯了的,这掌法中的招式,从来都有剑法上的破解,因此这时他想也不想便使了出来。喻余青道了一声“好!”旋身让过剑芒,换掌拦腰击向文方寄肋下。文方寄临敌应变经验尚浅,这一下登时被逼得手忙脚乱,勉强招架,惊险地撑过数招;但这小子也颇硬气,几次拼着自己受伤,也把贝衍舟护在身后。要不是这兵刃的确锋利无匹,怕是早已经死了十回八回了。
贝衍舟见他左支右绌,身法步法统统乱七八糟,不消片刻定然支持不住,那时候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说到底文方寄与他这段恩怨又有什么关系,何必把这小子牵扯在里头?他最初是存了些心思,骗他一路同行,但此时却觉得有些不舍了,既然这柄宝剑也交了他去,不至于埋没失落,那也就足够了。于是低声道:“你让开!”将文方寄推开,斜出一步,却是以虚击实,同时扣动手腕内的机括。但那怪人早料着了似的,应付文方寄只是闲手,翻足一踢,正中他手腕,一掌重击向贝衍舟胸口。文方寄离得最近,情知凶险,这一掌下去定然直接要了性命,叫一声:“不成!”一时顾不得其他,飞身一跃抢到跟前,吓得两眼紧闭,剑法什么的哪里还使得出来,只拿自己身子硬挡在前头。
王樵再也顾不得心中疑虑,骇然喝道:“阿青,住手!!”
这一声在别人听来都颇为古怪,但听在喻余青耳中无异于一声惊雷,来不及分想明白,手上的掌势已是一滞,好像猛一个激灵:“我干什么要对两个小孩子下如此杀手?”但他真气贯注之下,收势不住,只是一偏,掌风偏过要害,扫到文方寄的肩头,登时将他的肩膀胛骨打碎,高高肿起;小子一声痛呼,紧闭双眼也没法看见,只胡乱挥舞手中那剑,喻余青一个分神,被剑刃刚好划中面门,急向后闪跃开去,但那面具仍然侧边被划开一道裂痕,系带断成两截落下。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急伸手按住面具阻止它下落,但只按住大半的那边,剩下小半那头仍然轻轻一晃,掉在地上。
文方寄痛得龇牙咧嘴,但侥幸逃得一命,这时候才敢勉强罅开眼睛一条缝隙去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倒更加吓得不轻,那怪人离他们最近,这时候一只手按住脸上被切开半边的面具,露出半侧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孔出来,这下吓得他啊哟大叫一声,刚才那些英雄气概全不见了,反而往贝衍舟身后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