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_71(1 / 2)

“王潜山离了十二家之后,没了靠山,却要自立门户,这又是另外一段故事。这一节不算秘密,你总能打听得到,就先略过不说。总之,他与邪教‘旦暮衙’共同做局,许多人入了他们的圈套,签下‘生死簿’……那是我们一辈子中最大的一件错事,实在是不堪回首,不谈也罢。但愿赌服输,更何况他拿去我们的面孔脸皮,由不得人不听他调配。于是我们便在这高楼之中,替他坐了二十年的牢……他呢,那肉灵芝蛊便随他使唤,这百余张入了肉墙上的脸孔身形,都能被他随意调用,哪里又能拦得住他呢?但也是笑话……嘿嘿,笑话!这样一位罕世的奇才,真真的生死人肉白骨,居然也抗不过百年之期。但若他死了,我们怕是便要一辈子做这没名没姓的活死人了,仇不得报,债不得偿,那生死薄上的名字,便永远也消不去了!”

他说的话越往后来,愈发混乱,喻余青重伤之中,至多只听得明白六七成,越到后面便越不知所云。那老者灌注他体内浑厚内力,也愈发如火烧炙,气海滚沸,便如地狱油锅般反覆煎熬,但自己提气之时,原本断续壅塞的内息居然又重新接续起来,心口虽然烦恶欲呕,但重创的疼痛也似乎消弭了不少。他睁开眼睛勉强去看时,见那老人只剩下几乎一具摇摇欲坠的皮囊,一双枯手缓缓离开他身遭要穴,还在絮絮念着“王潜山”“生死薄”“报仇”什么的,话语已经破碎不凿,许多关键的问题他都未来得及说明白;喻余青惊道:“老前辈?你……你别说了……你就要……”就要变成一株朽木,一滩烂肉,或是一副枯骨了。

老人却反而笑道:“照啊!我要死了,说明那肉蛊的寄主终于要死了!王潜山已经死了,这一回死的是那百年不腐的可怜人沈忘荃,他半死不活地这么些年,也终于油尽灯枯了……呵呵呵,呵呵呵!人生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尫悴……”他的口齿不清,牙齿也开始往外崩落了。

喻余青惊疑不定,若真如这老人说的,沈忘荃死了,王潜山也死了,那害人的肉蛊死了,这古怪的千面老人也要死了,那不是皆大欢喜吗?那还有什么仇要报,什么债要还,什么名字值得挂怀?他试探着道:“老前辈以毕生功力救我,小子感激不尽。您若有什么未竟之事,交代下来,晚辈自当无有不尊。”

那老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囫囵说道:“交代?我已交代过了。你现在还不明白,但你很快就会明白了……你瞧瞧,你心口那儿,伤还痛么?是不是麻麻痒痒,有什么在往经脉里钻?”

听如此说,喻余青急忙低头一看:原本被薄剑穿透的心上创口,却被那老人用与那楼上同样的黑色淤泥般的东西——怕不是他口中说的那“肉灵芝”塞住了,那微微蠕动的黑色“肉块”之上,仿佛还正开出一朵古怪的“肉花”。他大惊失色,知道那怕是这肉蛊的毒芽,此刻已经长在他创口之上,甚至埋入胸腔之中,完全阻填住了伤口,反倒将它密密地愈合修补起来。下意识伸手要去拔开,莫说哪里拔得动,更如同骨中取刺,疼痛难挡。便听那老人道:“慢着,你若是拔了它,便是再往你心上扎百刀一样,登即便死。也是命当如此……你若早来一时、迟来一时,便轮不到活着往心口上便种这阎王……可若不是你受了这致命的重伤,而沈忘荃却又在这当口死了,又哪里轮得到受这活罪,可哪里还有别的法子?……要么你怪他罢,他那怕是早一刻死,迟一刻死,恐怕便又是另一种情景;但谁叫你等不得,我等不得,这命等不得……”他一双枯枝般的手紧紧箍住喻余青的双肩,令他动惮不得,一路往他胸膛上摸索。“……要怪你就怪王潜山……怪你生是王家后人……这都是你的了……从今往后,……全都是你的了……”

他的舌头变成一滩淤水,眼珠从目框里滚落下来,嘴唇变成枯树皮一般的东西;整个人形便突然散了,坠在地上仿佛一层被抛下的蛇蜕。喻余青手足无措地顿在原地,只觉怖然余音随着那肉蛊根茎扎入肺腑,在心底深处隐隐盘旋。

第二十八章无花空折枝

天色逐渐暗下去,晚霞在天幕的边际镶起一道红紫色的滚边。楼底下的不速之客们倒也不疾不徐,似乎对他们这位小师叔极有信心,不少人乱糟糟就地坐下,点起火把。这在火药四伏的山地之中,显得更为危险。但那吕老儿也不管束,只是任由他们喧闹,自个儿摆起龙门阵来,拿眼角斜睨楼顶的王谒海。那些妖魔鬼怪中有人从来是唱喏的丑儿,疯癫癫从来不管什么规矩,眼下无人约束,便闹腾起来,排排站到楼前,便当着那些衣冠楚楚的十二家子弟的面,嘻嘻哈哈地解开裤腰来。十二门人里不少女徒,虽然平日里与男弟子一般教学,但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与下九流仍然不搭界。当下惊叫起来;但叫得越大越乱,那些家伙便越是开心;掏出话儿齐齐尿起来,瞧着哪边的大姑娘躲得越劲,便朝着呲去,一面嘻嘻哈哈放声大笑。十二家的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哪里还忍得了,纷纷拔刀在手,喝道:“哪里来的狗东西胆敢在这撒野,阉了你们的命根子!”

那领头起事的披头散发,看上去便似乎头脑有些问题,眼睛处有一大块红斑胎记,此时笑嘻嘻没个正形,道:“在这儿等着反正无聊,我们撒尿划一道楚河汉界,跟你们下棋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