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看得出从哥的难过,那难过透过了故意彰显出的愤怒,洋洋洒洒地在卧室里翻腾。
到了最后,从哥实在没有东西可收了,又胡乱地掏衣袋找烟。可找了半天才想起来,烟被阿大拿走了。他留给了自己一个冷漠的背影,却他妈连跟烟都没留给他。
阿言摸出自己口袋的两根,递给从哥,再帮从哥点上。
从哥深深地呼出一口烟气。
阿言咬了咬牙关,他心里也难受。他觉着阿大是欺负从哥了,所以他一定要说点什么来让从哥舒服一点。
比如——“从哥,你……你不要哭。”
阿言确实没有经验,他这话不仅没能安慰从哥,反而让从哥又一次燃起了怒火。
他猛地扭头看向阿言,低吼道——“我哪里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我他妈会为这逼人哭?我——”
羞辱和愤怒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从哥的动作大得烟头都掉了。
可他没有说完话,后半句都没来得及出口,脖子便被房间里那双无形的手摁住,狠狠地掐着咽喉。以至于他蓦地一哽,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第101章 105
那天晚上阿大没有回去,阿言也没有回去。阿大和乌鸦待在一块,阿言则始终陪着从哥。
乌鸦很焦虑,一直在屋后踱着步子。阿大则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喝到浑身皮肤涨红。
乌鸦说阿大,你这太伤人了,这么伤害他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怎么一定要他走呢,他跟你不好好的吗,你们感情不一直挺好的吗,怎么说吵就吵,还动起手来了呢?”
是啊,他跟着自己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走呢?
这个问题于从哥第一次提到家乡起,就一直徘徊在阿大心中。它就像是一团不肯散去的阴云,让阿大的心脏越来越重。
一开始不过因为山鸡才和从哥接触,可接触到现在,从哥就是他心头的一块肉。从哥有多恨阿大,阿大就有多恨自己。
那些话说给从哥听不过一次,却在阿大的心里头彩排过无数回。每一次彩排都像一场炮烙,等到把皮肤都烫出了痂疤,才能真正道出口。
阿大明白从哥有多难过,因为他也一样难过。可他更明白从哥是什么人,明白从哥到底应该回归怎样的生活。
战争打的时候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没法考虑。但现在战争结束了,苦山在变,局势在变,怎么样对从哥更好,这不用说都能想明白。
“人家家庭好好培养一个知识分子,不是留在苦山这逼地方遭罪的。”阿大呼着酒气道,“他在这里能干什么,他的知识能派什么用场。他自己都知道他不会有好的生活,除了我是他的一个盼头外,苦山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乌鸦不认可,他停下踱步,坐到阿大身边,也闷了一口酒,“那你也不能这样伤害他,他帮了我们那么多,你这样讲,他……他做的一切岂不是个笑话。”
“那他就不会想着回来了。”阿大说,“没有惦念,他的步子会更轻一点。断得干净,对我和他都有好处。”
阿大感觉得出从哥的动摇,从一开始让阿大跟他走,到后来阿大不走,自己留下。
这样的牺牲或许从哥现在无法估量,但再过个五年,十年,那些与他同期的人在外头混得风生水起,从哥再想后悔,就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