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微微颔首,皇家的规矩礼仪已经深入骨髓,只要进了这高墙之内,云染连呼吸都是按照嬷嬷的要求来,在这里,她不是自己,她甚至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只是一个被刻意教导出来的,为皇帝卖命的棋子,一个顶着郡主头衔的棋子罢了。
一朵云彩随风飘来,刚刚好停在云染的头顶上,替她遮住了几许阳光,留下一片阴影。云染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时眼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刻意为之的憔悴神色,仿佛不堪重扰之下,难以支撑。
她知道皇帝想看什么,皇帝希望看到她的不知所措,就像儿时那般,看到她拿着探月令偷偷躲在宫殿里啜泣,那才是皇帝要的,他要一个软弱无能的探月阁主,一个唯命是从的探月阁主,当然这个阁主最好再病弱一些,而云染理所当然的符合这一切要求。
也只有这样,皇帝才能真的对她放心。
“云染郡主到。”老太监喊了一声,替云染推开了朱红色的巨门:“郡主小心些。”
云染身边的丫鬟十分麻溜的扶着人往里走,空荡荡的大殿里地上散乱着几份奏折,云染看到文相国跪在地上一语不发,而高座之上的皇帝一袭明黄色龙袍,脸上还残存着几份怒意。云染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跪下行礼:“给陛下请安。”
“染儿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你身子才好些,怎么能跪在地上。”高座之上的皇帝抬手让云染起来,呵斥道:“混账奴才,郡主身子不好,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地上那么凉,若是郡主病了,你们谁担待得起!”
小丫鬟一边磕头一边认错,眼看着额头上就是一块儿红肿,云染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也只能移开视线,藏起了眼中的情绪,她此刻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护得了这个小丫鬟?
“行了,滚出去吧。”皇帝不耐烦的摆了摆:“相国也下去吧,朕与郡主有话要说。”
“陛下!”文相国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郡主眼下正好在此,老臣斗胆再请陛下恩准,小儿无状,实非郡主良配,求陛下退婚!”
“文相国!”皇帝一拍御案:“文公子对郡主痴心一片,你是他父亲不成全这桩婚事也就罢了,三番两次来找朕要退婚,难道朕的云染郡主配不上你文家的尊荣不成?朕找你是来商量婚期的,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这婚事朕不管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下月初一,这日子就这么定了!”
“陛下!”
云染动了动嘴唇,她没想到事态进展这么快,皇帝宣她进宫竟然不是为了江南三省商闹之事,她本意是想借此机会退婚南下,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一意孤行,看来便是南下这婚事也逃不了的。这不在云染的计划之内,袖中的指尖掐进了掌心,她还是低估了皇帝对探月阁的掌控欲望,也低估了人性的贪婪程度。
“今日郡主也在这儿,老臣斗胆。”文相国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血迹渗了出来:“当年长公主诞下郡主,无人知晓这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若非事情到了今日这地步,这个秘密老臣定然要带到坟墓里去的!可、万不能看着陛下铸下如此大错,长公主九泉之下,怕是要饮我血啖我肉,求陛下收回成命,老臣愿以死谢罪!”话音落下,就要起身去撞大殿内的盘龙柱。
“拦下他!”皇帝一声怒喝,堪堪拦住了文相国老迈的腿脚,将人从盘龙柱下给截了回来:“文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不给朕说清楚,你就是一死也难辞罪!”
大殿之上发生的这一切瞬息而过,云染立在一旁感觉头有些晕,不知道是步摇太重还是她离了温暖的小窝身子有些受不住,这板板正正站了这么大一会儿,已经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不然,她怎么会觉得刚才文相国那一举动如此烈性,到了让人莫名其妙的地步?就算是母亲相托也不至于如此吧?
母亲与这位老相国算是旧相识这个云染自然是知道的,但眼下看来相国话里的意思远比她知道的要深层次一些,甚至连皇帝都不知道的深层次,云染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种可能,她才觉得自己头晕得厉害,因为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