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1 / 2)

‘铿’

一声轻响,黑袍人抬起手?——自始至终,他都是右手持刀,左手从来没有动过。到现在才看到,他左手里原来一直托着个小小酒坛,如珍似宝。

“噼啪!”

一坛子?酒,摔碎到乱石坟冢前面,醇厚酒香里夹杂着馥郁芬芳的桂花香。

“姊姊,我来看你了。”

王前辈大马金刀坐下来,树枝如刀横放在膝盖上,神色淡淡的。

“知道你不喜欢喝酒,没办法,老福仙十几年前就关门大吉了,没你最喜欢的桂花琼浆了。”

“别担心,都挺好的。童老猫还是那讨人厌的老样子,不知道又想算计什么人。你种的那棵桂花开花了,被童老猫蒸了桂花糕。”

她皱皱眉,不屑嗤笑,毫不留情评价:“难吃的要?命,早就说他是灶台祸害,过了这么多年更是个大祸害,荼毒味蕾,迟早得被人干掉。”

“幸好你没尝。”

她自顾自地笑,又怔怔发了会神,忽地抓了抓头,撇过脸去,用那种漫不经心地口吻:

“诶,我收了一个徒弟。”

话音一顿,她皱着眉,抬起了下巴,冷哼:“小猫崽子?差的远,勉强有我当初百分之一的天赋吧,每次见到他糟糕至极的火焰都想把他按在地上狠揍。”

“我想收?呸,谁知道怎么回事他就继承我特质了,烦死人。”

她喋喋不休,从头抱怨到尾,最后一扯兜帽,露出少年的脸,探过身去冲着坟冢一点头:“喏,他就长这样。回头让他给你敬茶。”

“身子骨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弱的小子,要?以前早把他回炉重造了,说出去丢我的人。也就手艺还不错吧,做饭好吃。起码比童老猫强。”

“天赋?不行不行,也就勉强学会我王式太极吧,在他们那什么班里排的上名号吧。第一?当然是第一,这点点第一要?都拿不到我干脆揍死他算了。”

“哼,算他走了八百辈子?好运,想当初顾丞要?拜我为师我都没答应。”

“猫?”

喋喋不休的嘴止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来的笑容被封印起来,重归冷漠,淡淡道?。

“跟你一样,一只小折耳,没什么大不了的。”

“算是有点运气?,还是鸳鸯眼。”

又是沉默良久。

“姊姊,你怎么不是鸳鸯眼呢。”

王前辈声音很轻。

“当初唐……那个人要把眼睛给你,你怎么就不接受呢。”

突然他嚯地站了起来,面容扭曲狰狞,每根血管中都浸透了暴怒恨意,毫无征兆!

“——那是他罪有应得!!”

轰!

无?形的气?场爆开,漫天席卷的黑暗火焰像是火山瞬间爆发狰狞可怖!铺天盖地的绝望火焰漫卷,黑暗中却全浸染了勃然怒意!直撞到井边,坟冢升腾起昏黄色的光,在暴怒巨人般的黑暗下如蚍蜉撼树,弱小的可怜,但见到这抹光亮时,黑暗却骤然收缩了,如冰遇火烟消云散,又缩回到王前辈身边,徘徊犹豫。

王前辈低着头,良久,又坐下来。绝望火焰完全收拢了,少年脸色苍白,眼底深深地青黑。他开始咳嗽,咳着咳着,竟咳出一口血来。

“小身板子不顶事,年纪轻轻跟个肺痨鬼似的。”

随手抹去血沫,语气漫不经心,额头却全是豆大冷汗,青筋绷起,汗毛微颤,显示出这人正承受无穷无尽的可怕痛苦。

但再痛苦,他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平静下来的眼怀念眷恋的望着那一抹即将消失的昏黄。即使是暗淡的黄,在刚才席卷天地的黑暗面前也显得映照下也显得温馨。

“姊姊,我徒弟,这小子该叫你师姑的。他身子不行,我得给他补补。”

王前辈用商量的口吻,平声静气?道?:

“徒弟不争气?,做师父就得捏着鼻子,多费点心,你说对吧。”

他声音仍很平静的,站起来身,抛下树枝,向着石井走过去。他越走越近,原本消失的光又浮现出来,昏黄色的,不像是夕阳,更像是一家人吃饭时,煤油灯黯淡却温馨的光亮。光照在王前辈身上,温温柔柔的,他动作却骤然慢了下来,肩背上像扛着几十斤重的大石。额角满是冷汗。

一步,两步,无?比艰难,汗珠砸到地上,迸溅出水花。他像在粘稠的琥珀里挣扎前进,眼神时而茫然,时而清醒,步子却越来越慢,像是被松脂裹住的小虫,垂死挣扎。

“我就不信,折耳还不能活?!”

骤然叱骂声如炸雷般轰响,炸的这片天地嗡嗡颤抖!黑色斗篷好像发了光,艰难将昏黄光芒隔离在外,一点一滴的黑色火焰渗透出来,如锐利刀锋一般!王前辈像热餐刀切入黄油,猛地向前几步!他表情完全狰狞扭曲了,咬牙切齿,汗如雨下,脊背弯曲,头却高高昂着,像个背负大山的畸形。

愤怒叱骂声却源源不断从渺小的身躯中爆发出来,他像头被激怒的母狮,张牙舞爪咆哮气势一往无?前!

“老天爷要折耳都死?天意让折耳都死?大义让折耳都死?!为了世界折耳必须死?!!”

“我呸!谁让折耳死,我就让他死!!”

“我看看,是谁,是谁,到底谁让折耳死!!——”

胸膛剧烈起伏,面红耳赤,声嘶力竭!他咒骂,他质问,他暴怒,口不择言,像地痞流氓,撒泼无赖,他扛着大山似的重压向前硬是向前无?数步,像破釜沉舟的大将,像濒临绝境的君王。他终于走到坟冢前,还差一步,小小的一步。

昏黄光绽放,如梦似幻,琥珀彻底凝结,没有任何人能再前进,哪怕是一小步。精疲力竭的君王终于停住了脚步,浑身颤抖,肌肉抽搐。他失败了,累得低下头,汗珠模糊了眼睛,一颗颗摔落到地上,几乎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没有呐喊的力气?了,生如蚊蚋,自言自语。

“折耳都会好好的。”

“都应该活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