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九道:“我跟你无冤无仇……”
谢玉璋冷笑:“我跟尔也无冤无仇,缘何以我为赌?我堂堂正正一个人,凭什么受尔等羞辱?
她将那幅美人图一点点全撕碎,扔在了邓九面上。
邓九一时语塞,但被撕了画,却又恼起来:“打那个赌是我不对!你也不该撕了我的画!”
“当自己的画是什么传世珍品是不是?你想听真话,我便告诉你。”谢玉璋冷笑,“笔锋既不够工细,亦不够遒劲,一看便知是腕力不够,小儿之作。”
她打量邓九几眼,点头道:“你这样的疏狂小子,心思浮躁,原也沉不下心来打磨自己的。但技艺短板,意境若够,也不是不能弥补。只可惜……意境这东西,实在是天赋。”
邓九原是极自傲的一个人,在河西时,他名声响亮,谁人不夸,听了谢玉璋的话只觉受辱,怒道:“信口胡说,大家都说……”
“说你天赋过人,来日必成大家是不是?”谢玉璋打断他。
邓九圆睁双目,虽没有说“是”,但也没说“不是”,那便是“是”了。
谢玉璋哂然一笑:“你实该多出门走走,多见识些人,多听些话便会明白了。什么叫作‘来日必成大家’?傻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现在不是大家。”
邓九更加不服,怒道:“我还年轻!”
谢玉璋嗤笑:“再年轻,也得有十八九了吧?马上及冠了,也好意思?我认识一人,十六岁时作美人图,便远胜于你。”
邓九道:“他是谁?他现在多大年纪了?你告诉我!”
谢玉璋道:“他姓林,年纪与今上差不多。”
邓九道:“你果然胡说!当今擅画美人的大家,这个年龄上,没有姓林的!”
谢玉璋叹道:“因他早就不画了。”
邓九道:“他都没有毅力坚持!你还好意思夸他!”
谢玉璋的神情冷了下来。
“没有毅力坚持?”谢玉璋道,“你这样的年轻人啊,最不懂得的便是世事无常。你以为自己终有一日会成大家的,可其实只要一点变故,人生一点偏移,昔日众人盛赞的才华,便如云烟散去,没有半点踪迹了。”
邓九傲然道:“我乃凉州邓氏,能有什么变故,你不过作妇人语,恫吓于我。”
他被人反剪着手臂,脑袋摁在桌案上,脸都挤变形了,却还说这种话,分外可笑。
谢玉璋道:“把他的右手给我。”
邓九心感不妙,拼力挣扎,却哪抵得过护卫们的力气,右手被按在了桌案上,大叫:“你要干什么!”
谢玉璋从腰间拔出了匕首。
这匕首从宫里送回来时,已经换了新鞘,比从前好看多了。但一拔出来,还是那把锋利无匹的陨铁利器。
冰凉的匕首贴着邓九的手背皮肤轻轻擦来擦去,谢玉璋道:“什么叫变故呢?譬如说,今日我把你这只手废了,你看看你还能不能成为大家了?”
“你敢!你敢!”邓九大叫,“我是凉州邓氏!我姐姐是宫里的邓……”
“邓淑妃嘛,我知道的。”谢玉璋道,“好好的儿郎,遭遇危险,不报父兄官职,却先报姐姐身份。凉州邓氏,不过如此,怨不得从前被霍、王二姓压得抬不起头来。”
她道:“只你要失望了,你姐姐如今位高,却并不是我怕的那个人。我也知道,你和你的伙伴心里边,是把我当作了赵公主。我只不懂你们为何如此眼瞎,赵朝都已经亡了,哪还来得公主?我被称为公主,是因我是大穆公主。”
“我既身为本朝一品公主,教训你一个无官无职的白身小儿,有何不敢!”
“邓九,你睁大眼睛看着!”
邓九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那柄乌黑冰凉的匕首高高举起,挟着风扎下来!
那一瞬邓九的心脏剧烈收缩,他猛地闭紧了眼睛,手背感到疼痛的时候,叫得惨绝人寰!
……
……
身周却响起了“扑哧”、“扑哧”的笑声。
邓九颤抖着睁开眼睛,那匕首就在眼前,稳稳地扎在了他两根手指指缝之间。而戳着他手背,将他戳疼的,却是侍卫手里的一根筷子!
侍卫笑骂:“怂货。”
谢玉璋拔出匕首还鞘:“把他给我丢下去。”
得到谢玉璋一个人出来逛街这消息的,也不止是邓九一个人。他这一群狐朋狗友个个都摩拳擦掌,不仅想赢那赌约,更想登美人的床,上美人的榻。
得到消息,他们梳洗打扮一番,全来了,只比邓九晚了一会儿,来了便被伙计拦在了楼梯口:“各位恕罪,楼上贵客包场。”
明明邓九的马和从人便都在外面,难道叫他先得手了!众人扼腕!
便在此时,楼上传来了邓九杀猪般的惨嚎!连伙计都愕然了。
随即,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走到了楼梯口,直接扔下来一个人。那人嘁哩桄榔地从楼梯上一路滚下来被众人扶住一看,不是邓九是谁。
只那一张俊脸,在楼梯上磕得青红了好几片。
众人惊疑不定,连问:“九郎,怎么回事?”
邓九还没说话,楼梯上有人喝道:“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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