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因她才来到塞外,她却没有照顾好他们。
“袁令,大家的羊皮袄都赶得怎么样了?”谢玉璋问袁聿。
“赶得差不多了,殿下放心。”袁聿笑道。
在朝廷眼里,一件厚厚的袄,对这些人来说已是够了。去了塞外,冻伤冻死一些,都是正常“损耗”。
宝华殿下却宁肯自掏腰包大量收购羊皮,也不肯要这“损耗”。
只是队伍足有千余人,在云京收购,一是一时没有这么大的量,二是会在短时间内将羊皮的价格拉起来,扰乱行市。袁聿便与来自西北的皮货商说好了,不必非得将货运到云京来。反正他们是要向北去,只要运到他们前行的路线上便行。
如此一来,皮货商成本降低,袁聿也拿到了更合理的价格,很是给谢玉璋省了不少钱。虽然他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根本不把这些钱放在眼里。但替她精打细算、合理安排,正是他这个公主家令存在的意义。
于是谢玉璋的队伍一路行来,便一路陆陆续续从几个皮货商的囤货之处直接提货,陆续发放。
妇女们拿到熟皮子,便开始动手缝制皮袄了。自然是先缝自家的,待自己的缝好,有那队伍里的单身汉寻来,收三五十文钱,便也帮他们将皮子缝成袄。
这东西不须像缝衣服那么精致,粗线缝制成衣袄的形状,人能穿就行,一件一件的动起手来也快。
越往北走就越冷,可大家伙摸摸身上的厚袄,再摸摸包袱里还没上过身的羊皮,心里面却比当初离开云京的时候安定多了。
有宝华殿下仁善,有袁家令务实,有王校尉老实可靠,这前路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啥,你说马校尉?你没觉得他面相又刁又厉害吗?我跟你说,叫咱闺女们可躲着他点!
到达凉州界碑的那日,天上飘起了小雪。下雪日倒是不冷,只是地上渐渐铺了白色,有些滑。
谢玉璋在马车里靠着熏炉闭目养神,车子忽然开始减速,渐渐停了下来。
谢玉璋睁开了眼睛。
“殿下。”车外响起了马建业的声音,禀告,“河西节度使派人来迎驾了。王爷和五殿下,还有大人们都去前面交洽了。”
谢玉璋问:“来的什么人?”
马建业说:“听说,是李大人的公子。”
“李四郎吗?”
“末将不知。”
在那些人面前,马建业官卑职小,不过是个校尉,连声“将军”都当不起,他不知道也不意外。
但谢玉璋也不想让他有机会去那些人跟前露脸,她说:“你请袁令去前面打听清楚,来的到底是谁?”
马建业领命去了。
过了片刻袁聿骑着马过来,隔着窗子回禀:“来了两位将军,是李大人的公子李四郎,另一个是李大人的义子,排行十一的。刘将军正在与两位李将军交接。”
和亲队伍一路行来,都于当地就食,亦由当地护卫。这样一来,这一笔路上的费用,就由中央财政转嫁给了地方财政。
前面护卫了他们一路的刘将军到这里,只要将这一支长长的队伍交给河西节度使派来的人,就算是任务圆满完成了。
车厢里,谢玉璋半闭的双眸缓缓睁开。
李固来了。
上辈子,他也来了吗?
谢玉璋不知道。
上辈子到了这里的时候也下了雪,地上有泥,马蹄踩上去会溅起来。
前面的事自有王叔和五哥应对,谢玉璋踩着簟席进驿站,谁也没见着。她也不关心。不管李铭派谁来接,又派谁去送,她都不关心。反正她是公主,女眷,本就不必非得和那些人照面。
有王叔叔和五哥就够了。
到了凉州城,李铭为她办了宴席她也没出席,恹恹地躲在房里,半点交道都没有跟那些人打过。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些人才交接完,有马蹄声渐近。
很快在她车旁停住,有人饭鞍下马。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自称是李铭之子李启,特来迎驾。又说前面十五里便是驿站,今日下雪路滑,请公主殿下早些停驾驿站,早作休息。
因着下雪,外面天有些阴,光线不好。偏谢玉璋的车厢里还点着灯,隔着帘子向外看,只影影绰绰看到一前一后两个人。只大致能看出李启后面那人正是李固,想要看他神情态度,却看不清了。
谢玉璋谢过李启,想了想,终究不肯放过任何跟李固见面的机会,不顾礼仪地将竹帘掀起一条缝,露出半张脸,故作惊喜地问:“后面可是十一郎吗?”
半张芙蓉面,足够看呆住李启。
李固却似乎与在云京时候不太一样,他抬头应道“正是,见过殿下”的时候,虽然身上未着甲胄,却如新开了锋的刀刃一般凛冽。
谢玉璋捏着竹帘,竟屏息了一瞬。
李固在京城的时候,果然还是刻意收敛着来了。他此时纵然还年轻青涩了许多,也掩不住他作为李铭麾下第一杀将的锋芒。
只是他与谢玉璋也算是故人重逢,他的问候却如此言简意赅,不,他根本连问候都没有,他只是在回答她的发问而已。
谢玉璋便知道,李固此时,还有顾忌。
她瞥了一眼李启这个短命鬼。
李启的个子比他爹李铭高一点,但造型一般无二,敦敦实实的,相貌也如出一辙,天生便带着些土气的味道。城府、气势又远不如他爹,老虎的儿子,只是只大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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