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2 / 2)

“宝华。”有个圆圆脸庞的少女和谢玉璋并辔而行,“我送的东西你收到没?”

谢玉璋不动声色地说:“收到了。”实则一时想不起来这少女是谁。

“这些天一直担心你,可也没机会进宫。”少女说,“母亲昨天进宫给淑妃请安,我说叫她去看看你,她叫我别添乱,说你这会子定不愿意见人。我担心死了,今天看到你,总算能放下心啦。”

她说着,轻轻松了一口气。

谢玉璋趁她说话的功夫,拼命在记忆中搜索,终于想起了她是谁。

之所以想不起来,是因为她从漠北归来后,既没有再没见过她,也没再见过她的家人。那些年的动乱中,多少钟鸣鼎食的人家无声无息地消失。牌匾委地,华宅易主。一个姓氏,一个家族,从此没人再提起。

谢玉璋想起来这圆脸的女郎是她少女时代的一个朋友,唤作阿梅。她既后来再没见过她,要么死了,要么远嫁了,要么……不知道家破人亡后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总之此生,再没有机会相见。

谢玉璋的眸中闪过一丝哀色。

阿梅觉得,谢玉璋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她没有从前那么爱笑、那么无忧无虑。她们明明同岁,谢玉璋却给她一种大姐姐的感觉。

路上,她忍不住问:“宝华,我祖父说那日宫宴,是你主动请嫁是真的吗?”

主动不主动,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只不过顺势而为,在这场表演中给自己争取了一个更好看姿态而已。

谢玉璋嘴角扯扯,道:“是。”

阿梅道:“宝华,我万万想不到你这般勇敢。祖父那日回来后,好生夸赞了你一番呢。哥哥也是对你敬佩有加。”

阿梅圆圆脸庞,眼睛清澈明亮。谢玉璋想到这少时的朋友将来不知生死不知去处,心中便格外地难过,对阿梅便格外柔软。

“不过尽一个公主该当的责任罢了。”她柔声说,“没什么好称赞的。以后不能在父皇膝下尽孝,我甚憾恨。”

阿梅叹了口气。

祖父哥哥虽然盛赞谢玉璋,母亲却私底下悄悄搂着她说:“傻儿,莫学她。你将来定要嫁得近近的,可不要离我太远。”

阿梅生得喜庆可爱,叹气的模样颇有几分好笑。谢玉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眼睛圆睁:“摸我作甚?有东西吗?”说着伸手小心地摸摸自己的发髻,却也没摸到什么树枝草叶之类的。

谢玉璋微笑收手。

所谓打猎,无非就是象征性地放几箭,能中则中,射不中也无妨,随行的仆从中自有好手眼疾手快地补上一箭。总不会叫小郎君、小女郎们空手而归。

一只兔子后腿中箭,仆从驱马追赶过去捡起来,仔细辨认了箭杆,大声报出来:“又是公主殿下射中的!”

一众少年男女哗然。

“宝华你什么时候箭法练得这么好了?”

“连着三只都是你射中的,这是好兆头。”

也有人跟身边人说:“我怎么感觉今天宝华的骑术也比以往精良许多呢?”

谢玉璋挂了弓,不置可否地说:“运气好罢了。”

在草原,经历的事太多了。

刀弓马匹,都是能救命的。胡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女人亦然。

谢玉璋在那里生活了十余年,无论是箭法还是骑术,都没法跟胡人比,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好。不料在云京的权贵家子弟中,竟也能出个彩。

真是矬子里面拔将军了。

少年少女们不过图个开心,真正打猎还是靠仆从们。待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寻了处合适的地方,准备烧烤野味。

仆从们正铺毡毯、架烤炉的功夫,马蹄声响起,又一队人朝这边来了。

“咦,这里被人先占了。”新来的这队人中有人说。

待两边互相看清,阿梅先跳起来喊:“哥哥!”

这边便有人喊“二哥”、“五哥”之类,那边则喊“六郎”、“三娘”之类。竟认上亲了。

谢玉璋这边年纪小些,男女参半。后来的这一队年纪大些,一水的青年男子。不仅比谢玉璋这一群大个好几岁,各自的弟弟妹妹还都在谢玉璋这边。

云京城顶级的权贵圈子,本来也就是这么些人。

谢玉璋坐在毡毯上,抬头望去。

一群鲜衣怒马的贵族子弟中,李固一身青色骑装,身姿如松如豹。

风轻云静,郎朗碧空,那青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铁血阳刚的气息。

他勒着缰绳,随着五皇子一声“宝华”,寒潭般的眸子望过来。

宝华公主谢玉璋骑装绯红,裙摆散在毡毯上,像盛开的花朵。

她的肌肤在阳光中莹莹生辉。

李固那时候想到了他们河西出产的无暇的羊脂玉,大约……都不及她美丽。

正这么想的时候,那少女昳丽的眉眼忽然展开,微弯,对他笑了。

李固后来回想起来,那时候心脏突如其来的冲击,是谢玉璋在他心上刻了一刀,把她自己的模样刻在了那里。

以至于后来,他能清楚地回忆起她和亲之前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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