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能开口的王铿这时仿佛被冷水浇透一般,陡然从位子上站起,浑身暴汗,脸如紫绀,一双眼衬得绿油油光景,紧紧盯着面前说话的俊美青年,气息粗喘如牛:“你是……你是那时候的恶鬼…………我认出你来啦!你找的我好苦啊……你找的我好苦啊!”他恍如痴魔一般,跌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抓喻余青的手。喻余青皱眉一让,到底碍着他身份面子,只待他来时反手一握,就势将他手腕挫回,同时掌心内这些日子练有小成的玄铁寒劲一吐,王铿便仿佛当胸挨了一冰锥似的,脚下一滑,倒飞出去,撞回自己的椅子上坐好;那椅子前摇后晃,劲力拿捏得恰到好处,居然不倒。他面色怪异,仍然瞧着喻余青目不错珠,神色贪婪,仿佛痴狂渴火,却又被他这一掌寒气激得清醒过来,反而咯咯大笑起来:“杀人的鬼如今换副画皮回来,便能当做神仙供着了!”
白发苍苍的凰姑怒极捶杖,喝道:“闭嘴!孽障,家族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王樵却看着王铿神色不对,也听闻他是贪练龙图走火,气平神和道:“族叔这是淤炽走火,气壅心梗,暴汗塞脉,从而天人失和,内外不通。我倒是也许有办法化解。”
凤文与龙图原本就是所谓相反相成,若非如此,绵延百年的登楼规矩中,也不必硬是让登楼三人中有一人必须去选凤文。只是人都浅视近利,凤文艰难,又于己无利,是以族中子弟尤其是武学至精之人,反而宁愿勾心斗角自相残杀去争夺龙图,也难有舍己为人、去己存人的愿心,这才导致后来积重难返,凤文长久被王潜山所控制,成了一门吊诡的‘绝学’。
凰姑一双斑白长眉绉起,突然颤巍巍起身走到堂中,朝两个年轻人躬身下去。
“只要你能挺身而出,救我十二家于水火,解我世孙侄身上这苦痛,共我一门度此大厄,这宗子族主之位,便交于金陵王家的家主王樵。”
王樵惊得也连忙站起还礼,道:“小子年纪太轻,绝不敢当。”
那白发苍苍的老妪一双浑白浊眼,可却看得无比分明:“你也不必推辞了,老太婆知道,你是怀着心气回来的,我们何必在这上面浪费口舌?若不这么做,平不了你的心气,也抹不掉我们两边的恩怨,樵哥儿,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什么时候死不是死?我这般推心置腹,真心实意把这事儿交给你,就是告诉你:十二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多少曾经的旧账,你从此后尽可以随便查处。我知道,若当真要你们豁出力气,便得拿心比心。你若当真要我十二家死,那也好过死在北派手上。你若心存仁善,还肯留后生们一条活路,我们就都听你的,也算弥补当初的罪过。”她缓缓看过周围的各家家佬、聚贤堂外立着的各门子弟,“你们都听见了。”
王樵被她堵了话头,没料到姜还是老的辣,自己事先思虑的种种反倒先都给她堵了个干净,这一招棋走偏锋,直捣黄龙,手忙脚乱还待再说,她却转身回来先看着喻余青道:“当初金陵王家的事,算来是我老婆子教唆所致,我一心是为家好,要把凤文收在手里,可又不能让我十二家做出这等手足相残的丑事来……这才筹划出这一场暗中怂恿、借刀杀人的戏码。……我一直等着呢,想来喻宗主是觉得我老婆子年纪大了,不值得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