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_140(2 / 2)

喻余青轻轻地道:“那是因为你的心本就宽阔坚韧,从不囿于一朝一夕,一圆一缺。但倘若有两条鱼儿,在水里望着这月亮,想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聊解相思之苦,却被你打碎了那月影,对它们来说,那不啻于天翻地覆,连唯一的念想也不见了,那它们该有多伤心?”

王樵被他说得心中一痛,再也忍不住陪他打诳,脱口唤道:“阿青!”心念一动,恨不能伸手拉他进怀里,只觉得一道烧炙酸楚,从心里蔓延下去,搅动肠腹,又直直地杵在喉头,像那儿肿大了一圈,一句话也吐不出来。但他手只伸到一半,却听树后人幽幽地道:“……你在叫谁?我不是……”但他却也说不下去了,那话语剩了苦尾,哽咽着却说不下去了。

王樵手悬在半空,心脏像被狠狠攥了一把,又是苦楚,又是欢喜,苦则苦对面不相逢,喜则喜自己虽然暗暗猜到,但此时却能确信他是喻余青了,对自己暗道:“他不能跟我相见,定然有别的情由。”可想则想已,这分别虽然不过数日,却仿佛中间已走过数遭生离死别一般,先前拾掇干净的忧念之情汹涌而出,只觉得两眼陡然酸胀,雾气凝上眼睫。他急忙偏过头擦拭,心中挂肚牵肠,一番起落没处安放,不由得恼懑起来,故意道:“我没有叫谁。那水月轮中,刚刚跃起一条青色小鱼,你瞧见没有?”

喻余青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他眼下变成了这副模样,连自己也不敢多看自己一眼,哪里敢和三哥相见?若是旁人认出他来也就罢了,唯独被王樵认出却令他坐立难安,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心知自己样貌全改,声音沙哑,头发枯萎,便仿佛陡然之间老了几十岁,怎么会有人还能认得出来?他便是站在旁人面前,坦言说自己便是喻余青,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可是王樵却一句话也没有问便仿佛认了出来,他心中欢喜恐惧,又怕是自作多情,水中捞月;万千愁绪煮沸成一锅,到处突突乱跳。

“这天底下青色的小鱼多了去了……一条小鱼,又有什么稀奇?”

王樵道:“这条不同,是我家里的,我看见他,就仿佛回到了家一样。我得叫住他,别游走了,否则这湖山万顷,我一个人再上哪去寻他?”

喻余青悠悠叹道:“鱼儿都看上去差不多,你怎么知道是你家养的那条?就算是你家养的,若是它……被刮去鳞片,剪去鳍尾,你又怎么能认得出?”

他这话一出,王樵只觉得头顶嗡地一响,心中仿佛被一斧劈下一般剧痛,知道他定然受了重伤折磨,再也顾不得别的,三两步跨过去便去拉他,关切之情,再也抑止不住:“你受伤了么?伤在哪里,严不严重?”喻余青哪里敢给他抓住,脚下一旋,轻轻让了开去,只是在他身边再也待不下去,转身便走。他知道自己若是使出上乘的轻功来,只一晃便能踏水至湖对岸去;但心中却不知怎么,竟然使不出气力一样,又舍不得当真快快走远,反而绕过他身后向林中深处走去,便仿佛留一丝念想,要等他追来。

但若是往常,王樵也断然追他不上。可自从那凤文传他以后,虽然他悟不出个理所当然,却似乎隐隐之间,有什么一丝一毫,逐渐改变。喻余青从他身旁一绕,带起一丝巺风,便似缠绕指尖,牵丝挂缕,指明方向;王樵探手一扯,居然拽住他手,喻余青大吃一惊,急忙缩手向前,那手上的手套便被王樵夺下。这一下变故,都大出两人意料之外,月光映在那只脱了手套的枯手之上,显得白惨惨得尤为可怖。王樵并不是第一次见他这双手,但平日里他即便出掌对敌、运功行气,也之后便迅速将手套戴上,瞬息万变之中,旁人也无暇去细究细想。此刻这般不堪入目的丑陋模样被曝光在眼前,他一惊之下,几乎呆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抽手藏在袖中,慌得扭头便走。王樵比他反应居然还快些,拽他胳膊被陡然甩开,顾不得便合身张臂,从背后将他整个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