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比起诏狱,大理寺的待遇简直好了不是一个级别,单人单间不说,最主要的是每个牢房都配备一扇小铁窗,嗅到新鲜空气的同时,还能让人知道早晚的时间变化。
我去的时候,夏言正伏在地上写着什么,而杨博靠在墙角,看着那扇唯一的小铁窗不知想些什么。
“夏大人,这是写供词呢?”我心想夏言不会这么没骨气,就妥协了吧 。
“写折子呢。”他头都没抬回我。
“还写折子呢,这皇上看得着嘛。”事实证明我那时候太嫩,夏言就没有长期在里面待着的打算。
“嘿,杨大人?”我于是朝另一间的杨博喊道。
“陆大人?”他似是没想到我会来看他:“可是皇上有令,让陆大人来查案?”
我摇摇头,“你们的事交给了大理寺审理。”他的眼神顿时暗淡了下来,我不忍心,又补充道:“不过皇上有了其他意思。”
他又抬起了头,我说:“其实现在的情形,也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关键只在你杨大人一个人身上。”
“在下?”
“你也知道,圣上当初对前首辅杨庭和一案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朝中有人以此为由参了你一本,好将夏大人一起拉下水,如今你且和我从实说来,你与那前首辅杨庭和可是真如奏折上写的交情匪浅。”
他没有说话,只是头渐渐垂了下去,长长叹了一口气。
踏出大理寺的大门时,我的脑海里仍反复涌上杨博那张委委屈屈又视死如归的脸,我想此刻若要评比嘉靖朝最倒霉的人,那一定非杨博莫属了。从及第以后就没待过一天京城,发配般的去了穷乡僻壤,好不容易回了京师,屁股还没坐热,就莫名其妙被人拖进了大理寺,如今还要因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叔父为自己的前途买单。
“倘若真是因为下官的原因,下官愿意招认了。”他说。
“认了?你这么一来,可知自己是什么下场?莫说牵扯到前案是大罪,圣上不会放过,问题是这些本就与你无关。”
“若能保得恩师出去,令这场风波平息,下官甘愿担了这所有罪名。”
“如果保全的最终结果是牺牲另一个人的无辜来换取,那这样的真相还有什么意义?就算真斗得张璁倒了台,这样的代价不觉得太残酷了吗?”
“弃车保帅自古就有,陆大人,您还不明白吗?皇上想要的不过是个说法,一个体面的台阶,如今下官担了这罪责,承认了与杨庭和的关联,即保全了恩师,给了皇上面子,又能令张璁等人计划落空。岂非两全其美。”
“可是……”
“陆大人,您想要的已经知道了,回去交差吧。”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背过身去,抱着瑟瑟发抖的自己看着小铁窗。
我坐在碎月楼的二楼,想起方才杨博说过的那些话,不禁五味陈杂,说不上来的滋味。明明初见时是那样一个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偏生在那一刻面对现实的残酷又是那样的义无反顾,视死如归,明朝的士大夫身上究竟藏着一种什么样的坚强呢?我叹了一口气。
楼下的街道繁华如常,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有人敲响了酉时的锣声,衙门结束了一天的办公合起了门,接着路上回府的官轿也多了起来。
我靠在窗口支着脑袋,将手里的一粒兰豆击中了下面的轿夫,他吃痛的摸着头,正要仰面朝我骂骂咧咧,轿里的人却出声停下了轿子。
我在楼上看着下面掀起轿帘的年轻人,唇畔勾起一个委实欠揍的表情:“严公子,上来喝茶呐。”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这具身体看习惯了的原因,我近来见严世蕃倒越来越顺眼了,甚至看他都颇有些瘦了的感觉。
“圣上的事情给办砸了,陆大人还能在这里悠哉哉的喝茶,在下佩服。”他悠然自得的坐在我对面。
“严公子此言差矣,如今案子还没结,办没办砸现在就下定论恐怕为时尚早。”
“那这么说,陆大人是有新进展了?”他两手揣着袖子,懒洋洋的歪头看我。
我喝了口茶,将今天下午的事情重新讲给了他听,想让这嘉靖朝的第一鬼才替我揣摩揣摩。
“你说这杨博是不是挺有骨气的?”我问他,他摇来晃去的脑袋就是没点头,末了还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小命都快没了,要骨气能有什么用。”
我嗤笑他,怪不得严世蕃能成明史一大奸臣,敢情这价值观就不在一个线上。
“你说我要真把今天的这些告诉给了圣上,杨博是不是就没救了?”我转动手上的茶碗,心里也不知在犹豫什么。
“那敢情陆大人是想知情不报了?”
我摇摇头,难以抉择,“你说有没有第二种办法,既能保全杨博,又能搞定张璁,还能让皇上看着心里舒坦?”
严世蕃看着我,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然后他问道:“陆大人为什么一定要保全杨博?”
额···这个问题可把我难住了,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也算认识了很多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第一次见到杨博的时候,就被他那种干净的书生气和简单的纯真给吸引了,换而言之,他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有我在这个时代里看不到的善良。
“也许是他在大理寺监狱的那番话让我很动容,我觉得这样的人如果死了,对大明来说应该会可惜吧。”我将视线移向外面的天幕,也不知在想什么,回答得很轻。
“我知道了。”严世蕃沉吟了片刻,当他重新抬起头时,眼睛里有某种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那么既然如此,陆大人只有兵行险着了。”
“什么方法?”
“薛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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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历史上嘉靖帝的大礼仪事件是这样的,嘉靖帝是继承的他堂哥的位置,也就是说他自己有爸有妈,他哥(也就是那个历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