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坞堡而过,离得近了,才看到“圆柱城墙”上的一道道窗,全是射击横窗。
城墙单对的是正前方,是一面,而一旦攻城的人近至城下,城墙上守军的弓弩就失去作用了,只能用石头砸,热粪浇。
绝大多数的大县,城墙不超过两丈,沙袋一丢成坡,或攻城云梯一架,城墙上的守军就只能拿矛与攻城的对捅。
可徐老爷家的这座坞堡不同,城墙凸出的圆柱岗楼,面对的是扇形,可从背后射杀近至城墙下的敌军,云梯上的一串人,都能用弓弩从背后射杀。
藏在中空岗楼箭窗后的弓弩手,岗楼下的敌军仰射不到,攀城不得,岗楼上与箭窗后的守军,却可以扇面射杀包括堡门前的敌人,使攻城人马腹背受敌。
“嘶,这是什么鬼坞堡?”
宋宪等人越打量越是神情凝重,碰上这号凸出岗楼的坞堡,骑兵奔射都使不上,用骑兵打下来更是天方夜谭,怪不得乌丸不啃北盟的坞堡,这怎么啃的动?
就是蚁附攀城,都要做好尸山血海的准备。
“什么坞堡?炮楼!”
擎旗的乡兵绕至堡后门町,对并州众人的惊讶表情似是见惯了,一边收旗,一边得意洋洋道,“我们家老爷就正攒钱呢,我们这是一式棱堡,四角四岗楼,装备的是‘密集阵’防御系统,以密集弩矢为主,千把乱民扑到城下,一顿饭就清光了。”
说着,又是遗憾的一摇头,“可对盾牌呀,重甲呀,杀着就费劲。我们家老爷去盟里的大堡看过,准备加装‘火神’系统了,那个天崩地裂呀,别说盾牌重甲了。我们老爷说了,就是冲车冲到堡下,照样炸崩它。”
宋宪有点懵,城防虚实就这么“漏”出来了?
“你们要是家里修堡,可以来找我们徐老爷。”
擎旗的乡兵对泄露城防没啥概念,反而一副为你们着想的模样,“这堡好归好,打起来废弩呀。那弩箭泼水一样就洒出去了,瞄都不带瞄的,废箭呀。我们徐家堡的弓弩价格公道,十里八乡都说好。”
说着,又是对宋宪等人古怪一笑,“我看你们提刀拎枪的从并州过来,造反的吧?来我们这儿就对了,白波谷,太行山的豪杰都来我们这儿买弩。你放心,跟燕歌市面上的兵甲刀弩一样,我们就加点脚费,真不挣钱。”
“…呃?”
宋宪,成廉,魏续几个面面相觑,郝萌更是嘴角抽抽,脸色崩溃,“合着白波贼手里那么多弩,全你们这儿来的?”
“什么贼不贼的,都是混碗饭吃。”
收了旗的乡兵夹着个杆子,大刺刺的一摆手,“我们倒是想都从我们这来呢,可我们这地方偏,为让人来我们这报关歇脚,我们连自家的那份盖戳钱都给你们免了。”
说着,一指町前一座青瓦木柱遮廊通舍,“天寒地冻的进屋烤烤,喝碗热茶,杂碎面,臊子面,羊油烤包子,牛肉小丸子,越吃越热乎。马怎么刷,料怎么喂吩咐舍内伙计就是,歇歇再报关,不急。”
并州一行人马皆有点傻,从狭长的堡丘夹道出来,一融入人烟突然旺起来的堡后町,倒显得松散了不少。
长瓦舍前的栓马柱前,露天拴着不少马,一个个多穿敞褂青衣,似充伙计的乡民,抬刍料的抬料,饮马的饮马,扫粪的扫粪。
一见百余人二百多匹驮着箱笼的“武装商队”过来,对并州众人马身上的刀弓剑戟非但不惧,反更是欣喜的模样,一个个自来熟的迎了过来,笑容满面,做势帮着牵马。
通舍进出有人,时不时有牵马驮包,徒步的人走过。除了青衣褂,套着袖头的伙计,并州众都有点分不清,其他人是本地乡民,还是过境商旅,都是一脸匪气,不似善类。
非良善之辈,眼神就能看出来,会正眼看佩刀背弓的并州众不说,有的还是瞥着看,甚或与宋宪等人的眼神对视,眼神毫不退缩,互不相让。
这不是老实巴交的乡民眼神,在营里这么对视都能打起来。
坞堡后的门町不像村,更像个“集”,数九寒天的人来人往,显得人气颇是热闹。
舍廊下还摆着摊,堆着藤篓皮垫,魏续走过去,蹲在一个卖褥子毛垫的摊前看了看。
他刚伸手在摊上扯了对半指甲厚的鞋垫,对着靴子比划,摊后坐在小胡凳上,正在嗑瓜子的妇人就是一瞥眼:“大了,我给你改改。”
妇人说着,不等魏续答话,俯身抄起摊上一沓厚羊毛毡鞋垫,抽出一对,拿起摊上绑着花布的铁剪子,“咔嚓咔嚓”削梨一样,就把一对厚鞋垫剪小了一圈,随手朝魏续身前一扔:“试试。”
“我就看看。”魏续颇有些不好意思。
“看能看出来穿着舒服不舒服?”
摆摊的妇人有力的一挥手,“穿上试试,穿着合适不想买,走你的,俺还能讹你?”
“行。”
魏续服气的一点头,把鞋垫抓起来扯了两下,试了试手感,脱靴就朝里塞。
他不是不想试,是不好意思当众脱靴,可既然卖货的都不嫌味儿大,他还能嫌自己不成,靴一脱就把鞋垫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