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这个女人,面色苍白,气息虚弱,没有好一天,就死了。现在又好似神迹降临一般忽然回到了这个地方,这人身边,但还是倒霉得躺在床上,睁不开眼……

空明重重的叹了一声气,心里饶是再不喜欢纪云禾,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纪云禾,还有这个鲛人,她,他们,走到如今这一步,实在太难得。

「真是不知到底是如何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行了。你要去,便去吧。」空明道,「北境我还能看得了几天。」言罢,他径直转身离去,却在离开门口前,转过身来,似极不情愿的吩咐,「带上几个信得过的人,别再搞什么孤军奋战了。你现在又不是才被捞上岸的鲛人。」

长意闻言,转头看了空明一眼,但空明已经离开了房间,他只看到了他离去的衣袂。

空明这方刚走出去,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跑来的洛锦桑。洛锦桑一头撞在他胸膛上,立即抬头看他:「云禾回来啦?我在外面忙着安置百姓,这才知道鲛人带了个女人回来!是云禾吧,除了云禾这个鲛人能带什么女人啊?」

空明盯着她:「这件事你倒是不迷糊。」

没等他话音落地,洛锦桑拔腿就要往里面跑,空明又立即拉住她:「鲛人要带纪云禾去冰封之海治伤……」

「我跟他们一起去!」洛锦桑立即抢了话头,「我去保护云禾!你不要拦我!」

空明深吸一口气:「我不拦你!我知道你会去。」他此言一出,洛锦桑倒是一怔,空明顺势放开了洛锦桑的手,「注意安全。」

四个字,落在洛锦桑心尖,洛锦桑呆了片刻,忽然向前一步,钻进空明胸膛,一把将他抱住,蹭了蹭:「你也是!」随即松开了他,拍了拍他的胸口,「走了,记得想我!」

看着洛锦桑蹦蹦躂躂的跑去了侧殿,空明在她身后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正准备离去,却见怯懦的姬宁站在道路另一头,触到空明的眼神,姬宁缩了缩脖子:「我……我来找阿纪……不知道她有没有事……」

空明看着姬宁,脸上的神色微微沉了一沉,「你师父。」他开了口,「姬成羽,怎么样?」

姬宁一愣:「啊?师父……师父不太好……他……他不喜欢国师府……」

空明默了一瞬:「谁会喜欢那个地方呢。」

……

是夜,国师府一片寂静。

大国师点着蜡烛,在书案间辨认面前放着的珍异药材,辩看之后,有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适时姬成羽敲门入内,大国师未转头,只道:「这味海外的异毒或可助汝菱剃去脸上腐肉,明日加在她的药里,先找个动物试试。」

姬成羽沉默片刻:「师父,弟子得知,公主近日,行事十分诡异……」

他斟酌言语,抬头打量着大国师的神色,大国师没有阻止他,姬成羽便一咬牙,继续道:「但闻公主近日抓回来了许多叛逃的驭妖师,将他们都送入殿中,但那些驭妖师被抬出来的时候,皆是形容枯槁,一身灵力量皆被人吸食干净……师父,如此邪术……」

「是我给她的。」大国师瞥了震惊的姬成羽一眼,淡然道,「这是给她的蜜饯。」

要顺德治脸,她要吃很多苦,所以就像哄小孩吃药一样,大国师给了她这样的禁术,当成骗她吃药的蜜饯果子。

姬成羽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师父,如此以往,顺德公主,怕难再听师父掌控。」

大国师却只是笑了笑。不再做其他言语。

姬成羽无奈只得退了下去。他一路急行,及至朱淩所在的将军府,未等任何人通报,他径直闯入了朱淩的住所,姬成羽一脚踹开朱淩房间的门,不管身边的军士如何阻拦,他便直接踏了进去。

「顺德公主到底要做什么?」

他询问床榻里面的人,但见灰色的纱帐之中,朱淩慢慢的坐了起来,他没有戴面具,脸上凹凸不平的皮肤看起来像怪物一样可怕。

朱淩撩开纱帐,挥手让阻拦姬成羽的军士退了出去。朱淩抬头,看着姬成羽,窗外的月色,落在朱淩的眼睛里,却让他看起来犹如蛇一般怨毒可怕:「公主的心思,我等如何敢擅自揣测?」

姬成羽上前一把揪住朱淩的衣襟:「朱淩,你睁眼看看!看看这个朝廷,国不国,家不家。流民遍野,四处叛乱,你还在帮着顺德公主行尽伤天害理之事!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忠於公主,是我立过的誓言。你不是也一样吗?」朱淩看着他,「这国不国,家不家的天下,不是你们国师府大国师一手促成的吗?你现在,不依旧忠於他吗?」朱淩笑笑,「就算你的哥哥,早已背叛了他,成了那北境的大军师。你也依旧留在国师府,不是吗?」

姬成羽拽住他衣襟的手微微颤抖着,沉默之后,他终於将他松开。

朱淩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姬成羽,多年兄弟情义,我愿奉劝你一句,如今这天下强者为王,大国师力量虽大,却为过去所困,但公主与他不同,你若愿向公主投诚,日后,待公主功法大成,什么国师府,什么北境,不过都是她掌中玩物。你也能站在大国师头上,也未可知。」

姬成羽闻言,一声嘲讽的冷笑:「公主修的邪术,是师父给她的,她凭什么踩在师父头上?再有,你以为,大国师只手掌控天下数十年,凭的只是力量强弱吗?」他转头,看向朱淩,「这人世间,不过是强者的玩乐场,你我都是棋子,便莫要入戏太深了。我之於大国师,你之於公主,也都不过如此。」

「那是你。」朱淩道,「公主说过,我与她共患生死之难,我是可以与她并肩之人。」

姬成羽摇摇头,终转身离开了朱淩的房间,他行至戒严的街道之上,来往军士看见他一身国师府的装扮,并无人询问他。他漫无目的的在京城街道上行走着,战事并未打来京城,但京城的肃杀之气却日益深重。

「我见过不愿做棋子之人。」姬成羽仰头望着月亮,恍惚间,忆起国师府的牢笼里,纪云禾那张永远没有服软的脸。姬成羽垂下了头,「但她也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