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中的枯草有尘埃霎时被点燃。

一脸是血的顺德公主仓皇惊呼:「来人!来人呀!」她一边躲避,一边试图扑灭火焰,但那火焰仿似来自地狱,点燃了空气中无名的气和恨意,瞬间蹿遍整个牢笼,将阴冷潮湿的牢笼烧得炽热无比。

「救命!救命!啊!师父!」顺德公主在牢中哭喊。

长意未再看一眼,抱着纪云禾,转身而去。

离开了国师府的这座囚牢。

当长意将纪云禾带出去时,纪云禾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这才看见囚禁自己的,不过是国师府里,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一座院子。

而此时,院中火光冲天,几乎照亮京城整个夜色,顺德公主凄厉叫喊「师父」的声音已经远去,纪云禾黑色眼瞳之中,映着火光,倏尔道:「不要随便打赌。」

长意脚步微微一顿,看向怀里的纪云禾,接触到长意的目光,纪云禾仰头向长意。

「老天爷会帮你记下。」

顺德公主如今算是……以另一种方式,践行了她们之间的「豪赌」吧。

长意并未听懂纪云禾在说什么,但他也不在意,他带着纪云禾,如入无人之境,走在国师府的中心大道之上。

出了火光冲天的院子,迎面而来的事一队朝廷的军士。

国师府的弟子尽数被拉去上了战场,唯一带回来的一部分,还被顺德公主弄得离心离德而去。此时,站在军士面前的,唯有先前离开前去传信的姬成羽。

姬成羽认识长意,但见他带着纪云禾走了出来,震惊得瞪大了双眼:「鲛……鲛人……」

这陆地上的妖怪太多,但银发蓝眸的鲛人,唯有这一个,天下闻名的一个。

众军士举着火把,在听到姬成羽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有些军心涣散。火光映衬着大国师府中的火光,将长意的一头白发都要照成红色。长意没有说话,只从袖中丢出了一个物件——

是一个脏兮兮的,破旧布娃娃。

布娃娃被丢在姬成羽脚下。

姬成羽得见此物,更比刚才更加震惊,而震惊之后,却也没将布娃娃捡起来,他沉默许久,方抬头问长意:「我兄长托你带来的?他人呢?他……」

话音未落,长意不再多做停留,手中光华一起,他带着纪云禾身影如光,霎时便消失在原处。

蓝色光华如流星一般划过夜空。

别说朝廷的军士,便是姬成羽也望尘莫及。

夜幕星空下,长意带着纪云禾穿破薄云,向前而行。

纪云禾在长意怀中看着许久未见的夜空繁星,一时间,几乎被迷得挪不开眼,但最是令人着迷的,还是自己面前的这张脸。

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经历多少事,长意的脸,还是让人惊艳不已,虽然他的神色目光已经改变……

「长意,你要带我去哪儿?」纪云禾问,「是去北境吗?」

长意并不答她的话。

纪云禾默了片刻,又问道:

「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纪云禾本以为,长意还会沉默,便当她如透明人一般,但没想到,长意却开了口:「不是。」

话语间,两人落在了一个山头之上,他放开纪云禾,纪云禾站不稳脚步,踉跄后退两步,靠在了后面的大石之上。

他终於看了纪云禾一眼,宛如他们分别那一晚,但长意的眼神,却是全然不同了,他盯着纪云禾,疏离又冷漠,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穿过纪云禾的耳边,拉住了纪云禾的一缕头发,手指便似利刃,轻轻一动,纪云禾的发丝便纷纷落地。

他剪断了她一缕头发,告诉她:

「我是来复仇的。」

这次,我是来伤害你的。

纪云禾领悟到了长意的意思,而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天已尽鱼肚白,远山之外,一缕阳光倏尔落在这山头大石之上,阳光慢慢向下,落到了长意背上。

逆光之中,纪云禾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当阳光越往下走,照到了纪云禾的肩头,纪云禾陡觉肩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宛如被人用烧红的针紮了一般,刺骨的疼痛。

她立即用手扶住自己的肩头,但扶上肩头的手,也霎时有了这样的疼痛,纪云禾一转头,看见自己的手,登时震惊得几乎忘了疼痛。

而长意的目光此时落在了她的手掌之上。

朝阳遍洒大地。

纪云禾大半个身子站在长意的身影之中,而照着太阳的那只手,却被阳光剃去了血肉,仅剩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