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示的是工地里的视频记录视频,前三个月里,的确都能看到男人工作的样子,而财务那边发钱的时候,也有画面采集。
可紧接下来的画面就没有这么友好了。
第三次令工资的时候,男人手里拿着的信封明显比之前要厚一些,而这位慈眉善目的负责人也开始说话了,“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第三个月是你离职的日子,我们老总对农民兄弟很照顾,一般像这种情况的,最后那个月都会多给一些奖金作为回家的路费。”
“那时候,我们因为你平时干活特别主动还多给了一些。可谁能想到,你现在竟然返回来污蔑我们?”
“到底是谁指使你的?又到底是谁给的你勇气?”
“你胡说!”
“我可是有证据说话的!您稍等。”这客气的语气是对着穆辞宿说的,那人转头就叫了七八个工人进来。赫然是当初和这男人同睡一屋的工友。
“老杨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工地可带你不薄,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吗?”
“我之前听他和人打电话,好像是说要弄什么大事情。现在可能就是他弄得大事情了吧!”
“不止!一开始你就是签的三个月的临时劳务合同,当时公司还给你交了社保,难道你练这些事儿都不认了吗?”
七嘴八舌,一口一口的黑锅凭空砸在男人的身上,直堵得他喘不过来气。
男人想要辩解,可到底笨口拙舌,只能着急的看着穆辞宿想要说什么。
可这一次,穆辞宿却没有说话,不仅没有说话,他还谨慎的后退了一步,似乎想把人挡在身后。
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并不像身后男人那么“天真”,所以很多事儿,只要有一个苗头,他就能得到很多预警。
就例如现在,完善的证据,充足的证人,甚至还有清晰的陷害理由,以及身后只靠着一腔愤怒就找到他面前求他伸张正义的农村汉子,面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收口后的结局不言而喻。
越是混乱,穆辞宿就越是冷静,在这般吵杂的环境中,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这个男人到底住在哪里?
一个为了给女儿凑学费生活费而来燕京务工的人,他在北京如果有亲友,那么大年三十至少会有个人来看他,给他送一碗饺子,而不是独自一人在工地过年。
他还记得男人和他形容时候的心酸。
“大正月里,能回家的都回家了,整个燕京城都变成了空壳,就我们几个窝在工地里干活。”
就他们几个……说明并没有人来看望过他。而一个居住在附近,在他还没有出事儿前都不愿意抽空看他的亲友,为什么会在他官司缠身,打算和工地死磕到底之后给他收留之地?
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
“对不起,我想我和我的当事人沟通有问题,今天冒昧拜访想必是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厉害。”穆辞宿抓住中年人的手腕,立刻就要往外走。
而他垂在身侧的手机也自然开机,同时拨通了师兄的电话。
时间紧迫,穆辞宿有预感,如果他们不立刻离开,恐怕接下来发生的情景,绝对比他脑补的还要麻烦。
然而穆辞宿这边电话尚且没有打通,那边办公室门外就进来另外一伙人。
打头的片警和穆辞宿挺熟,见面就笑着打了声招呼,可后面出现的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却让穆辞宿的当事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就是他,杨日昌,我好心收留他,他……他却在我家弄这些不是人的事儿……”似乎气坏了,那人连手指都在不停地发抖,“要不是我小闺女淘气,碰掉了他那袋子,我都不知道袋子里有那么多钱。快把他抓走,我们真的是无辜的,我就是好心收留了他。”
“什么钱……”事儿到了这里杨日昌还是蒙的,他求助的看向穆辞宿,十分惶恐。
可片警那头却已经回答了他的疑惑,“知道不知道都先和我们走一趟吧!你工地的负责人和你的朋友报警说你收了钱要污蔑陷害工地拖欠工资。”
“不,我没有!他们污蔑我!”杨日昌彻底慌了,他一把抓住穆辞宿的手腕,想要和他解释。可片警的手也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哎,你没有你就别害怕,这都是常规流程。我们叫你回去也是调查。要不穆律师你帮我们劝劝。”片警也是很无奈。
报案人证据确凿,又涉嫌到孟家这种著名企业家,上面立刻批了逮捕令,这案子简单到了极点,都不用通报市局。可没成想,竟然在这碰见了穆辞宿,而穆辞宿似乎还真是跟这个杨日昌来讨薪的。
都是工作许久的人了,这里面有什么套路不用看就知道。所以他也没把话说得太实,原本的逮捕换了个模式就变成了协助调查。
穆辞宿听得懂这里的区别,更明白自己今天能够顺利进到工地就是一个设计好的局。
可未免也太快了一点。穆辞宿昨天刚见到杨日昌,今天就已经落下了遮天的网,如果是孟家人出手,怕这速递也未免太快了些。
毕竟只是讨薪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这工地挂在孟家旗下,又是从时家哪里收来的烂尾工程,真出问题也不会影响孟家什么,要是主动断腕清除,反而还能落得个治理严明的好名声。
这么迂回的应对,也未免太大费周章了一些。穆辞宿觉得现在的自己还真不需要被人如此忌惮。除非这个杨日昌身上还有别的蹊跷。
能撼动孟家根本的蹊跷。所以他非死不可。
这一瞬间,穆辞宿脑子里闪过许多细节,每一条线索都像是精密机器的零件,试图拼凑到一起。可却还缺少一个能够把他们连接到一起的核心。
但这种场合并不是让他剥丝抽茧仔细思考的好时候。穆辞宿迅速衡量利弊,然后对杨日昌嘱咐了一句话,“想说什么都可以告诉警察同志,要是害怕也可以先不说,我很快会去找你。”
“好。”杨日昌原本十分慌乱,可穆辞宿这句话却让他暂时冷静下来。
片警将人带走,证人也跟着出去了。不过短短几分钟,办公室里就只剩下穆辞宿和之前的那个工地负责人。
“穆律师不着急去见当事人吗?”他似乎很诧异穆辞宿为什么不走。
穆辞宿没有回答。
那负责人也不在乎,反而态度自然的给穆辞宿倒了杯水,“穆律师是还有什么问题吗?放心,我们可是守法良民。”
“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一切都很巧合。”穆辞宿深深看了那负责人一眼,然后转头走出了办公室。
这帮人不是傻子,能把话说道这个地步,证明是真的有恃无恐,最起码从他们这些表面能用的手段是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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