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年忽然走不动了,他站在原地,嗓子发堵。
还是方争扭头,看到周敬年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地走过来,边问:“怎么这么久,医生怎么说?”
他走得太快,脚下突然一滑,让周敬年和柳枫包括那个医生都吓了一跳,纷纷跑过去扶他。
方争身子摆了个弧度后自己稳住了,他才回头,就发现自己被周敬年小心翼翼地给抱住了,柳枫和医生都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方争就想岔了,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怎么了?我的病,很严重吗?”
柳枫还想着周敬年时候的那些打胎的话,神情有点不对,却立即摇头,周敬年则掩藏了所有的情绪,克制住发抖的双手,平淡道:“你身体没病。”
方争狐疑地看他一眼,在他身上搜了两圈,“没有检查报告单吗?给我看看。”
“阿争,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周敬年对方争说,“具体的,我们现在回去,然后我再跟你说。”周敬年转头跟医生打了个招呼,揽着方争的腰,脚步放慢了的往外走。
柳枫也跟朋友告别,叫他一定要保密,得到医生又一次的保证后,才扶着老太太匆匆跟了上去。
方争真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严重的病,这会儿瞌睡倒是全被吓走了,老太太想法和他是一样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回去的一路上,柳枫闷不吭声地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方争一眼,而周敬年则拉着方争的手,不停地摩挲着他的手背来缓解他的紧张。
等回到家,不明所以的老太太和柳枫留在了客厅里,周敬年拉着方争进了房间。
方争坐在床上,看向一脸严肃的周敬年,“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周敬年就把b超单和几份其他检查报告一起拿了出来,递给了他。
那些报告上面的一些数值方争看不太懂,但中文字体他都认识,什么孕龄、什么宫内见两个胎儿的字眼,方争却理解的清清楚楚。
虽然姓名那一栏确确实实写着他的名字,方争却怎么也不相信,他来回看了两遍,问周敬年:“你是不是拿错报告单了?”
周敬年在方争身前蹲下,握着方争的手,他声音缓慢,带着让人冷静的安抚:“阿争,单子没有拿错,你怀孕了。”
“你开玩笑吧。”方争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他将手里的几张单子扔到一边,“你有见过怀孕的男人吗?一定是医院搞错了。”
此时的方争还在竭力装作无事,但眉眼间已隐见烦躁不安,来医院检查时,他们并没有挂号排队,走的特殊通道,弄错的几率很小,一份也就罢了,其他的不可能那么巧也弄错的,而且还有最开始给他诊脉的老中医,也口口声声说他怀孕了。
最主要的是,方争知道周敬年不会拿这种事来跟他开玩笑的。
“肯定是弄错了。”方争再一次说,仿佛这样说就能让事实按着他想的那样发展,“明天我再去做个检查。”
周敬年站起来将方争抱着,他根本不敢回想上辈子这件事对方争会有多大的打击,而独自面对的他又承受住了什么样的压力。他压住眼眶的酸胀,“好,明天再去。阿争,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方争将脸埋在周敬年的腰间,手臂收紧,寻求着安慰。
飞机落地时就将近中午,然后他们直接去了医院,此时四个人都还没吃饭。门外,听柳枫说了事情的老太太在震惊过后,剩下的就是惊喜和忐忑了。惊喜于外孙有孩子了,忐忑于方争最后要不要留下这两个孩子。
她打电话叫了外卖,基本都是适合怀孕的人吃的,然后轻轻敲了敲周敬年的房门,叫两人出来吃饭。
方争这会儿是胃口吃饭的,然而就算他没怀孕,周敬年也不会放任他一点不吃的,而方争原本是不想出去的,但是他不想让外婆和舅舅担心,所以最后收拾了心情和周敬年一起去了客厅。
坐在饭桌上,方争一抬眼就看到柳枫和老太太立即转开头去,心里的不自在忽然少了点。
桌上的气氛就缓和了许多,最后还是老太太先开口,她组织了下语言,说:“阿争,别怕啊,外婆和舅舅都在这儿呢。”
方争垂着头数着碗里的饭粒,小声道:“如果,我真的……你们不会觉得奇怪吗?”
老太太道:“肯定会。”等方争忍不住抬头看她的时候,老太太轻柔地笑着,继续道,“人们对第一次见到的事情,都会抱着这种态度,只看过后能不能接受。外婆实话告诉你,外婆不止能接受,而且还很高兴。”
到她这个年纪的人了,很少有不喜欢小孩的,因为儿子是同性恋的缘故,正因为难有,所以她嘴上虽然从来不说,但可能比一般的老太太都更渴望有个孙子抱抱。只是因为她理解儿子,所以不会去逼迫他,现在柳枫还年轻,等柳枫上了四十岁,她是打算让柳枫去领养一个的。
老太太又怕方争有压力,“但你情况很特殊,所以外婆不会勉强你,你也刚上大一,等结果确定了,是去是留,外婆都没意见。”这话老太太说得没有半点违心,不过如果方争真的不打算要这两个孩子,她心里还是会难过的。
柳枫在旁边闷闷点头,还是那句话,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孩子留不留下,决定权只在方争手上。
方争其实心里最害怕的就是身边这几个亲近的人对他产生什么异样的看法,而这三个人的态度,让他心里的大石头踏实地落地,也没那么慌乱无措。
当天晚上,洗了澡出来的周敬年,一眼就看到脱掉上衣站在穿衣镜前观察肚子的方争。
虽然嘴里说着不信还要再去检查,其实方争心里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他一会儿往左边侧身,一会儿往右边转身,怎么也不信隔着这么一层薄薄的肚皮,里面居然孕育着两个小生命。
周敬年走过去,从后面环住方争,双手覆盖住方争放在腹部的手,抬头看着镜子里的方争。
两人在镜子前静静拥抱了一会儿,此时还不到开空调的季节,未免方争着凉,周敬年把他放在床上的睡衣拿来给方争穿上。
方争看着垂着头给他扣扣子的周敬年,问:“你想要这两个孩子吗?”
周敬年的手一顿,喉头滚动了两下,开口:“我的意见不重要。”
方争反问他:“为什么不重要,我们是伴侣不是吗?”
“阿争,我只想你开心。”周敬年说,他将方争抱上床,给他盖上被子,然后搂着他。
方争缩在他的怀里,低声道:“其实我很害怕,我可能是个能怀孕的男人,这样的我,在别人眼里,是个怪物吧?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你说他们会举报我吗?把我抓去做实验之类的。”
周敬年眼神一沉,他低头去碰方争的唇,“不会的阿争,你不是怪物,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
柔软带着令人沉醉的吻不断落在唇上,从白天就开始担惊受怕强撑的方争在这样温柔的亲吻下,睡意涌了上来,渐渐地不再回应,沉沉睡去。
周敬年关了灯,他搂着方争靠在床头毫无睡意。
上辈子他和方争重逢的那一天,方争和现在差不多高,却非常瘦,面色苍白,手里拉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岁的小男孩。他们站在超市的货架前在选东西,小男孩嘴里叫着爸爸向他撒娇,指着某个牌子的零食说很想吃。
几年不见的方争有了孩子的事情给他的冲击非常大,所以那天的那一幕他始终记得,当时方争很无奈地说:“可是爸爸身上没有那么多钱,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
而那个小男孩也听懂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开心很遗憾,却很懂事地回答:“那等爸爸有钱了,可不可以再来给豆豆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