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2 / 2)

李怀安想:这世上谁不会犯错?但是李信那种一往无前、永不退缩的眼神,真是不管过多少次,都让他想帮那个小郎君一把啊……

李怀安不再惜字如金了,他感兴趣地问:“你打算带兵去墨盒,干什么?程太尉陷害你,你打算怎么办?说说看,我帮你参详参详。”

李信沉浸于落雪的冰凉中,他于漫不经心的走路中,听到李怀安的问话后,随口道:“杀回去啊。霸占墨盒,然后占山为王。再之后积蓄力量,向程太尉出兵。所以你们得小心点,不要跟我走得太近了,省得朝廷再治你们一个‘叛贼同党’的罪名。”

李怀安:“……”

他莞尔,并没有被李信话里的寒气吓住:“哦,叛贼同党?李家最不缺少这种罪名了。”

李信目中噙了笑,他也这么觉得。李家向来跟朝廷不和,这才是他敢回会稽的原因……旁的名门可能要掂量掂量叛国的罪,李家恐怕是最不在意的那个了。李家没有从皇家那里得到公正的态度,于是李家也向来无视皇家。皇家压不住这些根基深厚的名门,李家择木而居,重新在大势前做出选择,显然也是理所应当的。

李家既然赞助过一个皇室起来,又焉能没底气再赞助第二个呢?当然,李信还未曾想的那般远……

李信心中还是有些算计的,李家对他的态度他考虑过。他只是没想到李怀安支持他到这个地步,亲自来送他……李信快步走向李怀安前方,挡住了对方的路。他作大揖,向李怀安拜下去。郎君窄袖劲衣,身形修长。他弯身作揖时,郑重之情,任谁都看得到。

李怀安说:“我既送你兵,又送你钱。兵没了,钱却多的是。你什么时候没钱了,都能回来拿。就当我投资于你,等着你日后的报恩好了……不过私下来说,我又送兵,又送钱的,都等不来你叫一声‘阿父’?”

他开玩笑:“你母亲留给你的阴影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她走了,你连‘阿父’都叫不出来了,嗯?”

李信抬头,看到男人肃然的样子。他忽然笑起来,神采飞扬地叫了一声:“阿父!”

雪粒在天地间飞扬,在墨黑天幕间起起落落。它们洋洋洒洒,撒盐一样浩然。雪落在巷中对立的二人身上,在这二人沉静的笑意下,鹅雪纷纷然然,落得更为肆意。天地这般幽静,雪下得这么大。一如最开始,又与最开始也不尽相同。

中年男人与青年郎君之间,牵着一根线。

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李信在落雪之夜,心中千万般感情奔腾澎湃,一径涌上眼底。

他自幼孤苦伶仃,亲人一个也没有,还半生漂流,孑然一身。他努力地去找那些他没有的东西,最让他心动的,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他在海涛中飘荡,他得到又失去。他不断地去寻找,再不断地被推扯下去。

他为闻蝉差点自我放逐,几乎放弃这段感情;他在雷泽杀了罗凡,将自己的过去情谊碾断;闻蓉将剑刺入他胸肺,她原谅他,却至死不承认他……到最后一刻,爬过阿南的尸体,李信抬起空洞的眼睛,在繁星满天下,看到师父向他走来。

一个又一个的轮回,构成了李信的生命。那么多的人,在李信人生中来来去去。他常日恍惚,怀疑自己是否什么也得不到。

他一无所有……

他守着什么,便失去什么。他希冀什么,什么就毁掉。

李信从死人堆中爬出,与苍云先生告别。他带着一腔愤恨之意,他只想杀掉那些人。他极力压制自己的委屈和怨恼,他害怕自己的样子吓到自己的爱人……然后一切一切,当李信在下雪的晚上,与李怀安在巷中对视时,都有了存在的价值。

雪穿越宇宙琼天,轻轻地覆向城池。

李信与李怀安在雪中击掌立誓,承诺永不相负。

次日天亮,李信与会稽诸人告别后,带着大批军队上了山路。他们披星载月,走上一条隐蔽小路。李信打算前去墨盒,打算搅毁程太尉在那里的算计。朝廷有负于他,李信绝不再次回头。他性情如是,从不给人第二个机会。

他决绝地走向这条道路,只想等自己占领墨盒,就去把闻蝉接回来。

李信不知道闻蝉正在墨盒。

墨盒也下了雪。

下雪的夜晚,天好像更清了些。闻蝉让人做了膳食,领着侍女在漫雪长廊中行走。清寒之夜,她站在屋外听里面的人说话,眼皮轻垂。屋中有阿斯兰和江三郎,还有风陵公主。屋中烧着炭火,风陵公主面孔绯红,却不是倾仰于江三郎的才华。

江三郎摊开战局图,给风陵公主解说。风陵公主被江三郎强硬的态度快要吓哭,连连摆手:“我只是一个和亲公主而已,你别给我这么重大的任务啊。细作岂是那般容易?我做不好的。你换别人吧……”

风陵公主哽咽:“……我就是嫁个人而已啊……”顶多是政治联姻,江三郎却要她去钳制蛮族王子,拖延时间!她若有那么大的本事,又怎么会被排挤来和亲?

闻蝉走进屋中:“我去。”

一室沉默后,骤惊。

阿斯兰脱口而出:“不行!”

江三郎望着从雪中走进来的貌美女郎,眸子闪一下,略微心动。

闻蝉低着眼睛,不看阿斯兰不赞同的眼神。她声音很轻:“我美貌若此……谁能比我更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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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1.0.9

大楚和蛮族结盟和亲,乃大楚太尉一手促成。然对于蛮族来说,他们日夜觊觎大楚国土,所谓和亲,又能有几分真意呢?大约是大楚送过去一个和亲公主,两国边界相安数年。数年后,蛮族还是要挥兵南下的。江三郎并不喜欢程太尉那种和亲方式,他也对皇帝陛下不抱希望。当他从皇帝手中“骗”到虎符后,到达墨盒,想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和亲。

再是阿斯兰的到来,也加强了江照白的信念——阿斯兰从极北冲出包围,杀了右大都尉阿卜杜尔后,领着自己的兵马扬长而去。阿斯兰说,蛮族军队在墨盒城外十里之地结集,是否会借和亲之机会南下,实在不好说。

江照白在屋中负手踱步,他给长安写了奏折,报告墨盒之事。另专写了李二郎的事情,希望皇帝重新定夺程太尉的言行。但是墨盒这边,不管皇帝是什么样的意思,江照白都打算走那一条“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路子。他并非全然温润好说话,他性格中冒险激进的那部分,让他看到风陵公主时,就生起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江三郎与阿斯兰一同看沙盘,并在绢布舆图上绘制重点。他说道:“蛮族大军就在墨盒北方,他们未必有南下的打算,但我不能不做这个准备。为了不让程太尉计谋得逞,蛮族这个军队,我们必须要动。然我手中的兵,再加上大都尉你带来的兵,尚无法应付周围的军队。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公主和亲之夜,我们先下手为强!”

“让公主钳制住蛮族王子和他的兵士,把王子留在公主身边,不得出援。因为墨盒现在军士,大部分是程太尉留下的。我们圈子得从外往里收,不要打草惊蛇。待解决了那批虎视眈眈的蛮族军队,再收服墨盒中这部分军马……只有把蛮族王子困在墨盒城中,我们才有可能重新和蛮族谈条件。”

阿斯兰叛国叛得毫无压力,摸着下巴问:“公主如何能把蛮族王子留下?”他想了下,“郝连离石那家伙,我认得。他可不像是一个会醉卧美人乡的人啊。”

江三郎与阿斯兰意味深长的目光,一同落在了一边脸都快僵了的风陵公主身上。江三郎微笑:“那得看公主的魅力了。”

风陵公主掩袖抽泣,连连摆手拒绝时,她心中感觉到了江三郎的疯狂。这个人算是公然违抗陛下的旨意吧?他抗旨都抗的这么理所应当、大义凛然,丝毫不害怕圣上治罪。风陵公主快要吓死了,江三郎唇角还带着一丝笑,眸中神情温凉。这般做坏事都不带犹豫的郎君,风陵公主觉得自己应付不了……

眼看江三郎就要逼迫公主了,舞阳翁主从外进来,说自己愿意行此事,打破了屋中的气氛。阿斯兰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否决。江照白却没说话,只看着闻蝉扬了眉,真的为她的话心动了。

阿斯兰大怒,气得脸涨红。他不能拿自己的女儿撒气,眼中欲喷出来的火,就盯着江照白看。江三郎沉默地看着他们父女二人争执,风陵公主手足无措,愣愣地看着闻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