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临歧继续道：“我深刻地明白到，之前的事情，是爸爸我真的做错了。阿笑，爸爸给你道歉，好不好？”

可他的这一席话只换来了尹笑阳一声轻浅的：“哦。”

“阿笑，你这一声‘哦’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原谅爸爸了吗？”

尹笑阳没有再说什么，望着深夜望不见一颗星辰的黑色天空，向着他笃定的方向走去。

陶临歧也跟了上来，一路上继续不停重复地说着刚才跟尹笑阳说过的话语。

尹笑阳心里沉甸甸地装着的是其他事情，所以陶临歧的话他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似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因而也没有喊停，叫他闭嘴。

直到陶临歧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地方之后，陶临歧自动闭嘴了——尹笑阳大晚上的跑坟场了！

陶临歧吓得快要大小便失禁了：“阿笑！大晚上的，不要跟爸爸开这种玩笑！爸爸的心脏真的不好，之前说爸爸的心脏病犯了，不是爸爸在演戏！你不要听那些无良记者黑我！”

陶临歧败坏了自己的名声，早就flop到无人问津了，哪有无良记者还会再黑他。

尹笑阳依旧没有理会他，直直地走到了尹妈妈的墓前。

然后，他盯着尹妈妈的墓碑，发呆。

陶临歧之前跪拜的是尹妈妈的假墓，这次终于见到真的了，比两军会师还要激动：“天呐！怪不得我之前在你妈妈面前怎么哭，你都没有出现，原来……”

说着，陶临歧朝着尹妈妈的墓跪了下来，继续重复着他刚才跟尹笑阳讲过的话，还有这些年将对尹妈妈的愧疚之情，继续他的演讲。

陶临歧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看向尹笑阳，叫着他：“阿笑……你不要皱眉，你妈妈给你取名字叫‘笑阳’，就是想让你每天笑，天天开心的！你不要辜负了你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美好期许！”

尹笑阳突然笑了，扭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陶临歧，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原谅你？”

“啊？……对啊！”

“那你跪在这里，给我妈磕108个响头，我就原谅你。”

“108个？这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佛教说了，人这一生中一共有108种烦恼。你磕一个少一个，108种烦恼就全没了，这样子我妈好投胎。”

以后就生生世世都不会再遇到你这样子的渣男了。

“好！你可真是个大孝子，爸爸我可真感动！你应该改名叫‘尹孝阳’，‘孝顺’的那个‘孝’的！”

陶临歧不再问了，直接给尹妈妈嗑开了头。

“你磕头磕得这么快要做什么？以为是高中生在做体测仰卧起坐吗？重新磕，磕慢点儿，磕一个，给我妈道一个歉。”

“唉，好。”陶临歧乖巧地又重新给尹妈妈磕开了。

于是陶临歧在这里磕着，尹笑阳在旁边听着这捣地和道歉的声音沉思着。

佛教的确说了人这一生中一共有108种烦恼，可在尹笑阳这里，108个响头没有什么含义，尹笑阳更偏向让陶临歧磕250个。

他出道之前的那十七年间过得很是烦恼，烦恼远超108。因为可能命就很苦的缘故吧，所以他会因为今天不是晴天就很烦，天边少了一朵云就很烦，无缘无故，做什么都很烦。

在他看来，人生中哪有什么酸甜苦辣，人生只有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

可这样苦情的人生，在千阳成立的那一刻起，全都变了。

顺风顺水，做什么都很顺利，甚至觉得自己会当凌绝顶，手可摘星辰。

可那个时候他并没有狂妄，他反而很害怕，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他在做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说不定比之前还要苦。

安良当时却安慰他，开导他。跟他说人生的很多东西都在维持着一个平衡，而劳苦愁烦，转眼成空，如飞而去，之前过得苦，之后就甜了。而他每一个时间段拥有的一切，都无关什么该不该，在每一刻都尽情地活着就好了。

可是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这些年间过得甜，只是因为洛微澜一直在给他撒糖。

而洛微澜为了他，这十年间又失去了什么、牺牲了什么了呢？

人生就是很苦啊，一直都很苦啊。

不觉得苦，只是因为有人在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害。

可那个保护你的人却因为保护你受了多少伤呢？她为了让你展翅高飞，却折断了自己的翅膀。

尹笑阳看着尹妈妈的墓碑，看着看着，愈加沉默，沉默到了极致，突然决堤一般，随着呼啸的夜风一起，哭了出来。

陶临歧还以为是自己把尹笑阳给感动哭了，磕头磕上了瘾，磕得更虔诚了：“阿笑你等等哦！等爸爸磕完头就给你擦眼泪哦！爸爸马上就磕完了！”

但是当陶临歧磕完头后，扭向一边：“阿笑——”

只见周遭空无一人，连尹笑阳的影子都没有。就好像尹笑阳根本没有出现在这里似的。

这儿还是个坟场。

黑夜里的坟场，似乎连风拂过树叶都带着鬼影一般，似乎连猫头鹰的叫声都像是鬼叫。

陶临歧吓得当场叫了出来！

……

+

出租车司机小张大晚上的送乘客回家，车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把人送到了，回程路过坟场的时候内心一紧，在看到有人向着他的车招手的时候内心更是一紧。

可他想了想，这一路都没人，还是接下这单生意比较好，就载了那名乘客。

可这名乘客看起来是个挺有精气神的小伙子，坐到车上的时候却戴起了连帽衫的帽子，缩到了一团坐在后面，大晚上的还开了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