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客套地寒暄着,这时桐月疾步追赶上来。
她越过众人,径自跑到贺钱氏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飞快地说道:“我给你五两银子,换我妹的契书。”
贺钱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料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这么大方。五两银子!她的眼泪滴溜溜转着,盘算着这五两银子能干些什么。说不定能娶两房媳妇……可她转念一想,既然她能出五两的高价,说不定她还能再提提价。
贺钱氏悠悠地说道:“哎呀呀,你们可真是姐妹情深呀,我老婆子都心软了。本来嘛,我是不舍得梅月的。如今见你这样,也只好成全你们了,不过呢,这价钱嘛,你也知道我们村子是在山坳里,那些个姑娘都不愿意嫁进来,而且我们家那小子也不太好找媳妇,这要是再娶一房媳妇,可得费了牛劲了。嗯,依我说,你怎么着也得给十两才够数。”
“啥?十两!”贺钱氏的话把林老实惊得叫出声来。白氏也是一脸惊诧,她怔了怔才知道:“嫂子,可是当初你领走梅月时才几斗麦子和一些猎物呀。”
贺钱氏笑道:“当初是当初,那可是灾年呐,一个馒头能换金子,跟如今能比吗?就这,我还不舍得离开梅月呢。”说着话,她拿眼觑着桐月,观察着她的反应。
桐月不动声色地道:“我只出得起五两,就这还是厚着脸皮去借亲戚借的。十两我拿不出来。”依她的意思,只要贺钱氏答应放人,十两她也愿意。可是此时,她不能表露出来,就怕这女人得寸进尺。
贺钱氏长长叹息一声:“那就算了,咱们家做亲戚也不错啊。”而且这时候,她猛然想起了桐月曾说起,她家有门新认的亲戚,当时因为贺家村离这儿有些距离,她对白家也不太了解,这次来村里,她稍稍一打听,才知道白家可是本县有名的大户。那白佑林虽是奴婢生的庶子,可白府的正房太太早已去世,白家嫡长子在京里做官,传闻他对这个弟弟还算可以。再有就是,以林家这样的家境,桐月一个小丫头张口就是五两,这钱从哪来,肯定是白家给。由此看来,白家很看重这门亲戚。梅月要是成为他们贺家的媳妇,那她儿子就是白少爷的表妹夫,这以后的好处……
贺钱氏心头千回百转,最后主意也变了,“什么钱不钱的,我还是愿意跟你们家当亲戚。”
哪怕桐月答应给她十两,贺钱氏还是坚决不同意。
梅月上前两步,挽着贺钱的手说道:“娘,咱们快回吧。天黑了山路可不好走。”
贺钱氏意外地打量了梅月一眼,嘴里答应道:“好好。这就走。”
说到这里,她又道:“以后啊,娘打算把这急性子也改一改,对你也温和一些。”她的下定决心对梅月少骂些少打些,当然,该调、教的还是得调、教,再是有门好亲戚,也不能让她忘了当儿媳妇的本分是不。
桐月追上去还想再问,谁知却被林老实和白氏死死拦住了。
林老实激动地大声嚷道:“老天爷,十两银子!把在全家都剁吧剁吧卖肉也值不了这个钱。”
白氏也拉着桐月好声劝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四妹,可咱家上哪儿弄这些钱?”
他们争执的时候,贺钱氏三人已经出了院子,梅月一直往家走,连头都不敢回。
梅月到底还是回了贺家。
她走后,桐月和杏月好几天都不适应,总觉得家里缺了点什么。
梅月走后没几天,桐月去了白家一趟,她决定找白估林借十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可惜,她赶得不巧。白估林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听白府的下人说,是被炸药炸昏的。桐月在白府帮着料理了一些事情,只得在天黑前赶回了家。
又过了几天,她准备再去一趟白家,看看白佑林的伤势如何。
还没等她成行,家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五十章 斗智斗勇(上)
梅月被贺家人送回来了!本来,桐月听到这个消息是欣喜异常,她以为贺家人想通了。
可惜,事情并非她想得那样好。
当她看到梅月被人从驴车上抬下来时,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此时的梅月,双眼紧闭,一张小脸蜡黄、干瘦,一脸死气。
杏月和白氏率先扑上去去看梅月,带着哭腔大声呼唤她的名字。梅月仍旧毫无知觉。
贺钱氏正指挥着她的两个儿子抬人,一看见白氏,不等她开口问,就拖长声调主动解释道:“亲家,今年天儿有点冷,再加上梅月这孩子先天的体格不好。这不,就染了点病,也请大夫了,就是没瞧好。前天,我听她迷迷糊糊地说想家,就撂下手里的活送她回来了。”
这一番话把自己的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
桐月一直没说话,等到贺家的两个儿子用门板把梅月抬到屋里,她给病人盖好被子时,才转过头疾言厉色地质问贺钱氏:“我四妹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她走的时候好好的,这才几天就变成了这样子,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贺钱氏大叫冤枉:“哎哟,亲家,你瞧瞧你这个三闺女是怎么跟我说话的,我好歹也算她的长辈啊。梅月是我儿媳妇,我一直当亲闺女养着,她病了,我比谁都心疼,你这话问得让人寒心哪。”
白氏没有如她所愿意立即责备桐月,她看着贺钱氏,语气虽不严厉但也带着质问的意思:“亲家,她们姐妹感情好,桐月担心她妹妹也是正常的,——我就想问问亲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我家四儿先天体弱这是不可能的,要是她弱,你当初也不会特意选了她带回家去。”
贺钱氏自觉理亏,她干笑一声,索性略过这个话题,直接说道:“这事情说起来还要怪你们家,可能是你们觉得她回趟娘家不容易,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尽着她,把她惯出了点毛病,一回到我们家,她就有些不适应,总觉着不满足,每天拉着脸,一声不响的。刚好,她跟你家女婿又拌了几句嘴,你说这居家过日子吵几句嘴不是很常见吗?也不知咋地了,这孩子像中了邪了,那天反应特别邪乎,吵着吵着竟然动上了手。不信,你看看——”贺钱氏说着一把拽过二儿子,指着贺聪明脖子和脸上的伤痕说道:“你瞧瞧,这可都是她抓的。”
白氏是不相信自己闺女会主动打人,便说道:“我家梅月不会这么干的,就算要对质,也得等她醒了再说。”
杏月也气呼呼地道:“对,我们家不能信你的一面之词,等我四妹醒了再说。”
桐月心里早攒着一股火,她此时恨不得把这母子三人给撕了。她一直极力平静再平静,她在飞快地盘算着贺钱氏背后的用意。她是不会这么好心地单纯送梅月回来,她肯定别有目的。这种时候,她不能冲动,她想到上次因为顾虑不周,一开口中就是五两银子,她的本意想用银子打动贺钱氏的心,让她吐口。
但万万没料到,她这么爽快却勾起了贺钱氏的贪心,先是坐地起价然后又突然反悔。事后,她一再反省,自己对刁民的认识还是不够。他们是残忍愚昧不假,但在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时,比谁都精刮。他们那一套生存伎俩远远超过她这个现代都市人。这一次,她不能再让对方看清她的底线和意图,无论她多么在意四妹,表面上也要假装不在意。
因此,桐月极力在表面上装出一副淡淡的模样,没有跟贺钱氏对骂,只问了那一句后再无声响。贺钱氏心里犯嘀咕,忍不住朝桐月看了几眼。
白氏在质问,贺钱氏变着法子狡辩。两人来往几回后,白氏哪怕是占着理儿,也明显落于下风。
贺钱氏暗自得意着,终于找准机会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亲家母,你看看,原来我们一家子都不舍得梅月这孩子,可她自从回了娘家后,就生了二心,我们就算留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成全了你们,也好让你们家完聚。那银子的事——十两就十两吧。”
“十两,你怎么不去抢?”杏月尖声叫道。
白氏也道:“我们家上哪儿去弄十两银子?”
贺钱氏偷偷打量着这母女俩,然后再瞧瞧桐月。
桐月面色冷淡道:“你倒是瞧瞧我们家这样,我上哪儿去弄十两银子,我本来以为表哥能借我们,去了几回也没借到。”
贺钱氏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只好假笑几声,道:“我也是庄稼人,知道这日子过得不容易,那就再少些,九两吧。”
桐月冷声回答:“九两也没有。——你把我四妹弄成这样,还有脸要九两。”